历史老师 发表于 2017-6-15 13:13:14

毒树之下皆毒果,《魏略》可信度到底有多高?

一、前言
毒树盛产毒果,良株始有美花,也许歹竹能出好笋,但是泥糟总是一团黑。
史料首重来源,只要来历不明,不管内容多精彩,终究有虚伪造假之嫌。《后出师表》之“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满江红》之“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与月”,虽然皆为千古名句,内容铿锵有声,但此二文却因来历失考,历来遂传怀疑其可信度,甚嚣尘上。
因为巧妇也不能无米之炊,导致出身未明影响其内容的真实性。
二、知远不知近
裴松之注释《三国志》时,虽大量引用《魏略》,但也屡屡指出《魏略》与《三国志》记载相反。
如“曹操焚书”与“搜信索情”中,正值官渡之战,曾与袁绍互通书信的曹军上下颇多,甚至不乏来自后方许都,在官渡战后,曹操不惜焚毁双方往来书信,以安人心。但是《魏略》却称曹操在战后派人搜阅袁绍记室,找不到李通与袁绍互通的书疏,曹操暗想这一定是赵俨的计谋。《魏略》此话正好与正史矛盾,曹操如果真要秋后算帐,才会搜集情报,惟有不追究旧情,是以焚书而安人心。曹操为了猜忌李通而搜信不烧,难保其它众将兵人心惶惶。
李通曾拒绝刘表与袁绍的招安,甚至还斩杀袁绍使节,把印绶递送曹操,为最坚决反袁拥曹立场之人。如果这样还不能表示忠心,还要被曹操怀疑不忠,那曹军其它文武百官,没有斩杀袁绍使节或检举袁绍印信之人,就更该担心受惊。
还有魏臣常林以清白不畏权贵著称(不独《三国志》如此,《魏略》亦有:“林性既清白,当官又严。”与本传叙述相同。),《三国志》就提到司马懿屡拜常林,当然会有人要常林小心一点,不要让尊贵的司马懿低头,但是常林就不肯照办。《魏略》反而提出常林阻止司马懿跪拜,原因正是司马懿身分“尊贵”,所以后来司徒职缺空出,司马懿就打算以常林补位。
裴松之的评语为:“臣松之以为林之为人,不畏权贵者也。论其然否,谓本传为是。”
因此曹操焚书是真,专门猜忌李通及赵俨则不然;常林接受司马懿朝拜是真,顾忌身分尊贵则不实。
但鱼大师向来知远不知近,对刘禅被卖汉中及孙权旗舰失重都能知悉,就是不知曹操有无焚书或是常林趋附权贵,连敌国外国的蜀、魏都能写得很清楚,对本国魏国反而叙述有错,这种咫尺天涯的现象,有点离奇。

三、刘禅被卖之荒谬
对于刘禅被人口贩子出卖事,《魏略》写了一百九十五字(1),巨细靡遗描述前后经过。裴松之亦对详细辩驳《魏略》有关刘禅被卖情事(2),其实还能补充许多逻辑不符。
首先,刘备与张鲁的关系有问题。刘备在应刘璋入川前,所打的名义就是协防刘璋对抗张鲁,后来还以给兵粮缺为借口而翻脸,不管有无开打,形势上就是刘璋外援刘备“使击张鲁”。因此刘备与张鲁应为敌对关系,起码台面上为刘备带兵准备攻击张鲁。不过张鲁对刘备有心无心攻击汉中,就不得而知,张鲁常年与刘璋互战,现在刘璋多了援军刘备,除非张鲁一厢情愿认为刘备不是真心的帮刘璋。
其次,张鲁的位置有问题。在建安十九年,刘备围攻成都后取得益州后,此时汉中正当被曹操攻破,张鲁在建安二十年业已伏服,后来刘备才入侵汉中,连战四年。在刘备代刘璋取得益州前后,对张鲁来说,只不过南边的邻国易主,汉中张鲁原先与益州刘璋为宿敌,现在形势改变后,汉中张鲁与益州刘备又可继续何种态度呢?刘备还是以叛盟袭杀而入主,刘璋引狼入室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张鲁若面对刘备的友好同盟要约的话,重演昔日刘璋联刘备而被叛的历史,今日张鲁若联刘备,不知是否应有戚戚然的警觉?
再来,所叙刘禅诸事有疑问。刘备立汉中王太子时年在建安二十四年,也就是刘备攻取汉中后,自称汉中王。因此《魏略》所称回益州后始立太子,时间上已经不对,称谓也有误。按太子为诸王皇族之嗣君,若刘备未称王或称帝,那有什么权力立太子?如果刘备称汉中王后才立太子刘禅,以下细说荒谬:
(一)先讲地点:刘备在汉中称王,不是在益州称王,因其名称就叫“汉中王”。如果刘备是汉中王,张鲁就不可能从汉中送刘禅给刘备,因为汉中已被刘备占领,否则不能称王;而且张鲁自从投降曹操后,就迁移处所到曹操势力范围,张鲁会从被刘备打败的曹操之下,公然送刘禅给刘备吗?张鲁通敌行为对性情多疑的曹操,毋宁是为挑战,想死也不是这样。
(二)再说时间:刘备于建安十九年得益州,建安二十四年称王,张鲁不可能在建安十九年送刘禅回去当太子,因为刘备还没称王;或者张鲁在建安二十四年已经人在曹操手下,也不方便送刘禅。而建安十三年赤壁战前,刘禅还是婴儿,曾有被赵云突围拯救的往事,建安十九年刘备才收川,张鲁若在建安十六年送刘禅,刘备当时也还没取得益州,正帮刘璋领军准备攻打张鲁。
(三)还有称谓:刘禅在刘备称王前不为太子,刘备立为嫡长或世子都行,公然册立太子的话,僭位不臣也太明显了,而且诸葛亮没当过太子太傅,因此张鲁在建安十九年以前送刘禅,就不可能成为汉中王的太子或是有太子太傅孔明辅佐。另外刘括得知刘禅为良家子之时,应已同时知晓刘禅之父为刘备,否则怎知为良家?明知刘备之子而购买,早晚必失,不如当初不买。而且这暗示刘禅可能由刘括所取名,或是刘禅记得刘备取名而告诉刘括延用,这孩子也太有记性了。
(四)最后年龄:刘禅在荆州出生,当年一岁,时为建安十二年,没有机会在徐州走失,等到二岁时在建安十三年的赤壁前哨当阳战役虽然一度走失,但被赵云救回,所以刘禅根本没有走失可被卖到汉中,否则赵云救回来的人是谁呢?另外刘备收川前还有孙夫人意图绑架刘禅,结果赵云及张飞勒兵截兵,把刘禅救回,时年正为建安十六年,刘备方入益州,表示刘禅一直在荆州,当年五岁,这个被救的人又是谁呢?《魏略》却言同年建安十六年刘括在汉中买到刘禅,因为当时益州刘璋与汉中张鲁交战中(刘备尚未取得益州),刘括很难出入敌对战区,而张鲁也不能把刘禅送诣益州。
(五)假写他人:魏国的招抚公告有“刘升之兄弟”外,但细观刘备三子:刘禅,字公嗣;刘永,字寿;刘理,字奉孝──没一个人字升之。而且通言兄弟为以兄泛弟,如孙伯符兄弟,指的是孙策及孙权,因此《魏略》所言“刘升之”则暗指刘禅,否则怎会有“刘升之兄弟守空城”。当时的益州最高君王就是刘禅,没有别人,刘升之必指刘禅。还有“自朕即位,三边无事”,也是魏人说错魏话,按曹丕时当年即位,孟达叛蜀来降,刘备东征荆州,孙权遣陆逊反攻,事情大的很;再说“(诸葛)亮也小子,震惊朕师。”,孔明都被称为小子,口气很狂妄;“不欲使千室之邑忠信贞良,与夫‘淫昏’之党,共受涂炭。”这可是说曹魏公告蜀汉是“淫昏”之党。陈琳的《讨曹操檄》与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同为传古的佳作,从勤王军的角度,数罪恶而起义,内容文笔非常优美,至于檄书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刘禅为刘升之、孔明及蜀汉以“小子”、“淫昏”形容,只有《魏略》如此描述。
也有人以为《魏略》狡辩,以为叙述的人应为“刘升之”,而非“刘禅”,牵强附会把刘备以前在徐州丢妻弃的往事扯到一块,只是找不到蜀汉史料,所以就乱写一通,应乃情有可原。但是《魏略》既言:“禅时年数岁”,已强调刘“禅”,而且还是“数”岁,“数”者三以上也;又云“初禅与备相失时,识其父字玄德”,指的是知其父名备字玄德,三岁以上知其父姓字,好聪明的小孩,根本不像后来的阿斗;“禅乃诣简...备乃立以为太子”,当上刘备的太子只有一位,那就是“刘禅”。既然《魏略》对刘禅的描述如此清楚,那此人就不会是“刘升之”,否则信誓凿凿刘禅如何如何,结果连最基本的人物名字都写错,当然更进一步的人物详情内容更不会有多少正确。
错就是错,即使刘升之真有其人,写错成刘禅就是写错;纵使把刘禅错套成刘升之,其错仍然为错,错上加错只是错错错。
汉宣帝时曾有人自称是昔日汉武帝太子刘据之子,但纵然为真,也无法夺位改立,霍光不会坐视不管。就算所谓刘禅之兄为真,恐怕无济于事,亦是此理。司马攸是司马炎的亲弟,而司马衷又不才,但是经历八王之乱还是无法夺位(仍立惠帝之弟为怀帝),光靠血统是不足以动摇大局。用文宣手段谣传敌国的领导人出身不正,这种文宣是否经得起考验,真实性或可信度皆不足验证。

四、“三顾茅庐”与“孔明见刘备”
野史经常与正史有不同的记载,道听涂说常有惊人之语。
提到孔明“北行见备”,表示地理上孔明由南向北,樊城的南方为襄阳,《魏略》岂不暗示孔明躬耕或隐居于襄阳?所以才能向北渡河至樊城,但孔明躬耕于隆中,分明“在襄阳城西二十里”,应该改写为“东行”比较好?因此《魏略》方向感有所错误。
(一)方向感
以下按比例绘制,假设河宽一里,隆中与襄阳相距二十里。
 樊城
==========================汉水====
隆中<─ 二十里-> 襄阳
按隆中在襄阳以西二十里,樊城与襄阳仅隔汉水,除非汉水河宽超过二十里以上,否则由隆中到樊城,看看是北行还是东行。
(二)征兵收粮
所谓建议刘备向刘表落藉录众,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根本上就是“客犯主权”的僭位行为。因为刘表才是荆州的统治者,就算向刘表进言,举凡登记荆州户口、管理荆州游民、征集荆州兵卒及使荆州收租纳税等,都得全归荆州牧刘表才行。从此就可看出《魏略》的不合理,因为刘备不可能向刘表“建议”录用荆州民兵给刘备,“(刘)备从其计,故众遂强”,当着荆州领导而巧取豪夺荆州兵民。荆州有士族、豪族等地方势力,征兵课税再怎么轮也不会给刘备,客人焉有明抢主人兵民的道理(背后暗夺也就算了,居然当面对刘表明抢?)
以刘备录户取兵,等同于刘备掌握荆州户藉,而且借此户政资料征兵(甚至要求户民缴税等)。不管范围是全荆州还是荆州部分,这种喧宾夺主,当然是“向虎狼拔牙”。此不同于刘表给兵,因为给兵只是定数,一但刘备掌握户政,可源源不绝征兵收粮。
若以现在为例,就是在城市中严打没有居留证的流动户口,现代顶多劳动服务,挖挖河道或缴罚款便可离开,但按《魏略》,则是黑户游民被抓到要充军,而且不是在荆州刺史下当荆州兵,而是变成刘备私人部曲。如果有朝阳城管当着北京市长的面,要求查辑外省黑户,而且声明缴获不归北京而供朝阳城管使用,这个城管有没有喧宾夺主之嫌,而且北京市长还会欣然同意,自动放弃户藉管理权力等。《魏略》的说法,好比有人向兖州牧曹操“建议”:“加强对兖州黑户查缉,就地没收财产及征兵入伍。”而且财货及兵民均不缴给曹操,这种与虎谋皮,恐怕只有《魏略》才说得出来。

五、结论
不能交待来源,通常就无法证明其真假。
虽常有母以子贵之例,但是通常以母妻妾之分而使其子而嫡庶贵贱之别,美泉决定醇酒,糟粨难成佳肴。魏国人写的《魏略》,能在魏地里描述魏人魏事,业已足够,描写外国有误,也合情理之中。
因为同时有三种记载:一是当时人的《出师表》(3)、二是蜀人陈寿的《三国志》(4)、三则为魏人鱼豢的《魏略》(5),二种本国记载支持刘备三顾茅庐,只有一种外国记载以为孔明求见刘备。应该信远不采近,还是外国的月亮比较㘣,其实答案已很清楚。再举一例:
《金史》:“宋将岳飞以兵十万,号称百万,来攻东平。”但经查《宋史》却难有岳飞领兵十万或号称百万的记录,北宋裁兵前全国也才一百一十六万,一个遭忌将领就能拥兵百万,正好是对史书可信度的打击。简略之:
《金史》:岳飞领兵可有百万。
《宋史》:岳飞拥兵不到百万。(全国最多始逾百万)
描述宋朝故意舍《宋史》不用,却屡从《金史》、《辽史》或其它外国史料下手,难怪总得到不同于本国的记载。正如宁信东京教科书,也不愿采信南京纪念碑,这就是舍近求远。欲求岳飞却求诸敌史,去找屠杀人数却往日本,却求孔明生平却找曹魏史料。其实这些资料的来源交待不详,造成被怀疑有意篡改,正在意料之中。
或大胆提出孔明为刘表所任田官,故前往宛城屯田云,检视的标准也很简单,就是查其来源,若无来源,就是来历不明;然后再对照本国史料,按孔明自言:“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布衣本非当官之意,简单明了解决平民非田官的疑问。
即使名列建安七子者提出:“妲己赐周公”,曹操的质疑就是所问出处,而不是问妲己能不能活到武王伐纣以后,或是评量周公够不够质格当圣人而不好女色之类。因为来源若有问题,内容再丰富也没用,各种来源各有其主观态度,总会左右内容的不同客观性。裴注不厌其烦引用书名,正是为了交待来源及使可验证,相反的,谣言或谬说常常以独家报导的方式,以或云或听说开始,正如《汉书通志》提到:“曹操未得志,先诱董卓,进刁蝉以惑其君。”世有《汉书》,其下有《天文志》或《食货志》等,但是就是没有《通志》,因此《汉书通志》的来源不详,反使其内容屡遭质疑,故世人多不采“刁蝉”之说。
来历不明已决定真假,名人信口开河亦不足采证,因为毒树之下皆毒果,从作奸犯科之群中难求忠良。
  注:
(1)《魏略》:“初备在小沛,不意曹公卒至,遑遽弃家属,后奔荆州。禅时年数岁,窜匿,随人西入汉中,为人所卖。及建安十六年,关中破乱,扶风人刘括避乱入汉中,买得禅,问知其良家子,遂养为子,与娶妇,生一子。初禅与备相失时,识其父字玄德。比舍人有姓简者,及备得益州而简为将军,备遣简到汉中,舍都邸。禅乃诣简,简相检讯,事皆符验。简喜,以语张鲁,鲁(乃)〔为〕洗沐送诣益州,备乃立以为太子。初备以诸葛亮为太子太傅,及禅立,以亮为丞相,委以诸事,谓亮曰:‘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亮亦以禅未闲于政,遂总内外。”
(2)裴松之驳文:“《二主妃子传》曰:‘后主生于荆州’,《后主传》云:‘初即帝位,年十七’,则建安十二年生也。十三年败于长阪,备弃妻子走,《赵云传》曰:‘云身抱弱子以免’,即后主也。如此,备与禅未尝相失也。又诸葛亮以禅立之明年领益州牧,其年与主簿杜微书曰:‘朝廷今年十八’,与禅传相应,理当非虚。而鱼豢云备败于小沛,禅时年始生,及奔荆州,能识其父字玄德,计当五六岁。备败于小沛时,建安五年也,至禅初立,首尾二十四年,禅应过二十矣。以事相验,理不得然。此则《魏略》之妄说,乃至二百余言,异也!又案诸书记及诸葛亮集,亮亦不为太子太傅。”
(3)《出师表》:“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
(4)《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徐)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由是先主遂诣(诸葛)亮,凡三往,乃见。”
(5)《魏略》:“刘备屯于樊城。是时曹公方定河北,(诸葛)亮知荆州次当受敌,而刘表性缓,不晓军事。(诸葛)亮乃北行见(刘)备,(刘)备与(诸葛)亮非旧,又以其年少,以诸生意待之。坐集既毕,众宾皆去,而(诸葛)亮独留,(刘)备亦不问其所欲言。(刘)备性好结毦,时适有人以髦牛尾与备者,(刘)备因手自结之。(诸葛)亮乃进曰:“明将军当复有远志,但结毦而已邪!”(刘)备知(诸葛)亮非常人也,乃投毦而答曰:“是何言与!我聊以忘忧耳。”(诸葛)亮遂言曰:“将军度刘镇南孰与曹公邪?”(刘)备曰:“不及。”(诸葛)亮又曰:“将军自度何如也?”(刘)备曰:“亦不如。”曰:“今皆不及,而将军之众不过数千人,以此待敌,得无非计乎!”(刘)备曰:“我亦愁之,当若之何?”(诸葛)亮曰:“今荆州非少人也,而著籍者寡,平居发调,则人心不悦;可语镇南,令国中凡有游户,皆使自实,因录以益众可也。”(刘)备从其计,故众遂强。(刘)备由此知(诸葛)亮有英略,乃以上客礼之。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毒树之下皆毒果,《魏略》可信度到底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