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说《通鉴》连载之五：邓家人的集体自杀

历史老师

为被邓太后险些打死的杜根平反，并将其提拔为侍御史；让邓太后的心腹蔡伦去廷尉那里自首，说说当年是怎么逼死自己奶奶的宫廷秘事儿。安帝想干什么，要干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他13岁被邓太后立为皇帝，然后邓太后又当了他15年的太上皇。15年中，他经过了骚年的叛逆和青年的躁动，现在28岁的他，终于将朝廷的权力抓在手中。
平心而论，邓太后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贤妃、贤后和杰出的女政治家。正是靠她15年的力挽狂澜，东汉度过了“水旱十年”的自然灾害，平定了外部的西羌叛乱，转危为安。邓太后对族人也多有约束，邓氏家族一向谨小慎微，在东汉嚣张的外戚群体中属于相对不太张扬的，和后来的跋扈将军梁冀一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在压抑了15年的28岁皇帝眼里，你邓家专了我的政就是专了我的政，篡了我的权就是篡了我的权，现在这一切都要给我还回来、吐出来。
安帝因愤怒而通红的眼睛扫来扫去，扫得邓家人胆寒，却扫出了另一些人的机会。邓太后虽是贤德之人，但总不免得罪一些人，尤其是对身边伺候的宫女、宦官，肯定有一些惩戒处罚。这些人长期在后宫的夹缝中生存，有着异乎寻常的政治嗅觉。看着安帝想拔掉邓家这棵大树又无从下手，纷纷跑到安帝身边告状，说邓太后的兄弟邓悝、邓阊等人曾经向宫廷机要秘书邓访找过关于废立皇帝的章程，想废掉安帝，改立平原王刘翼。
这事并非空穴来风。安帝幼年的时候还是比较聪慧的，是个人人喜欢懂礼貌的乖宝宝，所以邓太后才会选中他当皇帝。但小孩子渐渐长大，心野了，玩性大了，做过很多违反礼法的事。邓太后心有不悦，就征召济北王和河间王的儿子进京。河间王的儿子叫刘翼，是个模样好、品行正的小鲜肉，很讨太后欢心。于是被留在京城，继承了平原王的爵位。邓太后这时即使没有废立之心，恐怕也在为将来有一天用刘翼换掉安帝做准备。
安帝的乳母王圣见邓太后一直不肯还政于安帝，又预备好了刘翼这个备胎。心里那是一个着急，就和宫里的几个高级宦官李闰、江京等人，天天在安帝身边说邓太后的坏话，劝安帝早作准备。安帝虽一肚子怨恨，但摄于老太后的权杖，一时也不敢发作，反而恐惧至极，战战兢兢，怕有一天和自己的老爹一样，落个被废的下场。
听完那些被邓太后处罚过的宫女宦官的嘀咕，安帝又回想起以前乳母的咬耳朵，把这这一切联系在一起，仿佛都成了事实一样，原来邓老太太还真要把我给废掉。以前觉得你老太太也就是想想罢了，没想到还真开始找理论依据、章程条例要动手了。
邓悝、邓阊已于三年前去世，人死了，账是还要还的，不管是自己还还是儿子还，反正都是要还的。
安帝怒不可遏，下令臣下弹劾邓悝兄弟大逆无道，废掉邓悝的儿子西平侯邓广宗、邓阊的儿子西华侯邓忠，以及邓家其他族人叶侯邓广德、阳安侯邓珍、都乡侯邓甫德五人的爵位，贬为庶人。邓氏家族凡在朝廷任职的，一律罢官，赶回老家南阳去。只有邓骘被证实没有参与废立的密谋，暂时躲过一劫，免去“特进”的官衔，爵位还保留着，遣回封国上蔡。邓家人的家产全数被抄，邓访及家属被流放不毛之地。
但这仅仅是第一步，罢官抄家之后就该是血流成河了。既然树倒猢狲散，就会有人落井下石。这是权力游戏的通行做法，说是潜规则都有点过于温柔。
邓家人被赶回老家后，南阳的地方官怎能放过这个献媚皇帝的绝好机会。天天上门逼迫审问，闹得邓家鸡犬不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邓家人明白安帝这是要将他们家连根拔起啊。先是邓广宗、邓忠这两个安帝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自杀。
接着，皇恩不再眷顾前面躲过一劫的邓骘，安帝将邓骘从当时较为繁华的河南的上蔡侯贬为鸟不拉屎的湖南的罗侯。建光元年，公元121年5月1日，邓骘和儿子邓凤绝食而死。邓骘的堂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将作大匠邓畅自杀。只有邓广德兄弟，因为母亲和安帝的皇后阎皇后是亲姐妹，幸免于难。
至于那个被邓太后当做皇帝备胎的小鲜肉刘翼，还算聪明。在被贬为都乡侯后，不上诉，不申辩，完全服从组织处理。在家里闭门谢客，像个小媳妇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才保全性命。
邓家人悲壮的集体自杀震惊了朝廷，大司农朱宠上书喊冤，被安帝赶出朝堂，但引起更多大臣为邓家尤其是邓骘大呼冤枉。安帝估计也没想到邓家人竟是如此的决绝，满腔怒火在逆流成河的鲜血浇灌下，逐渐熄灭。毕竟他是邓老太后一手扶上皇位的，继续将邓家赶尽杀绝不符合他仁德之君的形象。毕竟他还得让朝廷继续运转下去，倘若继续将为邓家伸冤的大臣罢官，朝廷上就没人给他看场子了。
皇帝是不会犯错滴，犯错的只能是小人，尤其是下面的小人。于是安帝下诏，批评地方郡县的官员不会办事，竟把老太后一家给逼死了那么多，以后要吸取教训，不能下黑手这么明显了，不然皇帝下不来台。邓骘等人的尸骨也迁回东汉的八宝山北邙山安葬，邓家沦落各地的孤魂野鬼总算在黄泉路上团聚了，邓氏家族的其他成员也准许返回帝都洛阳居住。又把邓家的邓康调回洛阳，封了个太仆的官，这是执掌皇帝御用车马和官府畜牧业的肥缺。
邓康曾经因为劝诫邓太后不要太揽权，临朝听政适可而止，惹怒了老太太，被罢官回家、开除宗籍，这时被安帝重新启用，以示皇恩浩荡，也算因祸得福。
邓家的覆灭，在东汉皇权、外戚、宦官三种权力彼此争斗的大格局下，只是个缩影。这样的戏码，在此后的历史上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不止是在东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