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哄睡这件折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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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儿育女这件事，就是叫你直面惨淡的人生，无能的我，生出来的小孩连睡觉这种功能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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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晚上9点，我都想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今天一定要控制好态度，要胆大心细，要春风化雨，要彻底改正前几天暴风雨式的急脾气；
　　今晚我要做一个好妈妈，一个温柔的照顾幼崽的雌性动物，放下我的自尊和骄傲，彻底感化他；
　　没有人是一堵坚硬的墙！
　　接着儿子上来了，穿着那件可笑的睡袋，像一小袋土豆，看起来牲畜无害，眨巴着眼问我：“今晚讲3本故事书好吗？”
　　“好”。“我拍拍枕头，你上来。”
　　这时候气氛非常温馨，让我想起很多美剧里温馨的场景，中产阶级爸爸或妈妈在小孩床上躺下，开始讲一个温馨的故事，小孩像吃了安眠药一样倒头就睡，大人朝孩子深深一吻，轻手轻脚离去，关上房间的灯。
　　然后他们换套衣服出门去参加派对，对家里的小保姆说，冰箱里的东西随便你吃。神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飘逸？
　　对我来说，晚上9点，战役刚刚开始，儿子不可能9点30分闭上眼睛，基本策略是读完书后，看着他睡着，然后抱他去自己的小床，10点30分，差不多吧，比电视里的美国小孩晚整整一个半小时。
　　我躺在床上，企图制造一个很困的场景，然而儿子爬上床，落地瞬间变成野牛冲进屠宰场。
　　他开始不停地跳跃，翻滚，把我当成一个小山包，他说你看呀！然后在我身上跳来跳去。
　　他是4岁才学会双脚离地跳跃的，4岁前我一直发自内心地鼓励他，跳啊，你跳啊，你看我，要这样双脚都跳起来。
　　当时太着急了，心想这哥们不会一辈子不会跳吧？
　　现在他在床上跳得像鲤鱼跃龙门一样。
　　我冷静，我克制，既然他精神这么好，何妨大功率用用电？心中怀揣着一种可笑的想法，希望他跳累了停下来倒头就睡。
　　他不会。他把我砸出一声惨叫声，欢快地提醒我：“妈妈，开始讲故事了。”
　　讲嘛，谁怕谁？
　　不过话说回来，睡前为什么非要讲故事？这是一个我小时候从来没经历过的传统，以前孩子们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根本不需要一系列寓教于乐的手段。
　　我妈，他的外婆，只有一个手段：一根鸡毛掸子。
　　现在，现在时日好艰难，我才刚解决完小孩的吃饭问题，埋头开始重新攻克睡觉问题。
　　他不想睡觉，听说强迫一个孩子去睡觉，等于是谋杀。
　　我的刀是在11点亮出来的――11点前我和颜悦色，勉强还能算是个人类的母亲，11点后最后一点人性已经磨灭殆尽。
　　“11点了你还不睡！”
　　儿子拿着一本书，坚持要在一张眼花缭乱的非洲景观图里，找到一条非洲巨蟒。我陪他找了10分钟后，想把这本书撕碎冲马桶。
　　后来终于找到这条巨蟒，藏在一个非洲人后面。你好好的巨蟒为什么不藏在森林草原里面？
　　“现在能睡了吗？”
　　他不说话，我把灯关了，听到他开始不停地翻身。
　　我的心已经开始揪起来了。完蛋了，11点还不睡，他这辈子肯定没救了，从小长不高，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长大没准女朋友都没有，很可能要赖我一辈子。
　　我开始恐吓他。
　　“知道吗？你不睡觉的话，等下床底下的怪物就来找你玩了。”
　　儿子在黑夜中看着我，笑了：“世界上没有怪物的，这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谁说的？”
　　“老师。”
　　家庭教育在学校教育面前不堪一击，虽然我怀疑老师到底有没有说?^。
　　我开始真正地恐吓了：“你不想睡是不是？要不我们现在出去溜达一圈。听说外面结冰了。”
　　“我不去，你也不要去。”
　　“那你不睡怎么办？”
　　“我睡的。”
　　我再一次假装自己睡了，听到他在墙壁上轻轻挠着指甲，我这暴脾气！狂怒起身：“你到底睡不睡？”
　　“你现在不肯睡早上不肯起，明天上幼儿园又迟到，你有脸吗？”
　　脑海中一个理智的声音响起来：孩子对唠叨是没有吸收功能的，越唠叨只会越屏蔽，不要做一个??嗦的妈妈。
　　那我该怎么做？直接操起一只麻醉枪，一枪打他屁股上？
　　我倒是想。
　　这时内心已经熊熊燃烧着火与怒，在儿子一次又一次地翻身之间，我开始怨天怨地怨一切，甚至觉得离婚都很有必要：岂有此理，每次出差都把小孩甩给我，你倒是背着他一起去出差！
　　儿子不再翻身了，呼吸声开始变得很均匀，难道他已经睡了吗？我闭着眼睛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愤怒感到愧疚：对不起，孩子，我是个坏妈妈。
　　小孩又翻了一次身，黑夜中我又看到了他黑色的眼睛。
　　我此刻，真的忍不住了，特别想不文明一次，脑海里跑过一连串粗口。
　　“你到底睡不睡啊！”
　　儿子没吱声，他又开始挠指甲了。
　　天哪，我不要求你会上台表演，也不要求你参加任何补习班，更不要求你掌握任何一门外语，任何一门体育运动，我只想让你有动物的基本生理功能啊！
　　你到底为啥不睡呢？
　　为什么对你一点期望都没有，你都能让我这么失望？
　　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自然寿命又短了一截，可能是自己的无能吧。
　　生儿育女这件事，就是叫你直面惨淡的人生，无能的我，生出来的小孩连睡觉这种功能都没有。
　　他爬起来说：“我要吃咳嗽药水。”
　　“你没咳嗽。”
　　他说他不想穿睡袋，他保证不会踢被子。
　　“可以。”
　　他说他有点饿了。
　　“明天早上就有吃的了。”
　　在整个胡搅蛮缠的过程中，我能强烈感觉到自己中了一支麻醉剂，我倒下了。
　　不行了我必须睡了，虽然每次都想哄睡完，半夜披着大衣奋笔疾书完成一部著作。
　　儿子是什么时候睡的？我不知道。
　　半夜起床，我发现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根本没盖一点被子。
　　真的，他说话从来不算数。而我，每天早上起床后，居然又重新充值完毕，成为一个和颜悦色的母亲了。
　　人类真是种神奇的动物，怪不得能变成百兽之王，一统地球。
　　作者简介：毛利，one最受欢迎小说《我在三十岁的第一年》作者，《中国青年报》《vista看天下》《博客天下》《优雅》《elle》《elleman》长期撰稿人，运营微信公众号“和毛利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