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还原论（reductionism）；精神障碍；生物学机制；精神分裂症；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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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R749.3，R749.4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6729（2015）005―0324―03doi：10.3969/j.issn.1000―6729.2015.05.003
李凌江教授全面总结了近来精神病学，特别是生物精神病学的进展及前沿。概括如下：①精神疾病最具有挑战性的科学前沿问题，如疾病发生的病理生理机制、客观生物学标记物，遗传和环境与精神障碍发生、发展的相互作用以及疾病的治疗等等仍未得到较好的解决。②这些关键问题没能很好解决主要是因为：以症状学为基轴的分类与诊断标准不可能分类出真正的独立疾病单元；盲人摸象式的研究方式，不可能从整体上去研究如此复杂的精神现象；有限的人类认识自身能力与无限的人类精神世界复杂性使我们仅仅了解了“精神障碍本质的皮毛”。
作为同道，我们非常赞赏李教授的高屋建瓴式的总结以及对问题症结的判断，我们只是想对基于还原论的盲人摸象式的研究做进一步剖析。
简单说，还原论主张整体等于部分之和，把整体分解为部分，然后再分别对部分加以研究，从部分的性质推导出整体的性质。应该说，现代科学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还原论功不可没。依照当今的研究模式，还原论认为，某人出现了幻觉、妄想，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肯定是思维出了问题；那么思维出了问题，可能是与思维相关的神经系统出了问题；神经系统出了问题，可能是这些神经系统的某些递质系统出了问题；递质系统出了问题可能与DNA的表达有关系；那么DNA的表达出了问题可能与遗传有关系；那么遗传也受到环境的影Ⅱ向，这就有了精神分裂症的表观遗传研究以及花钱如流水的候选基因研究等。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假说，如多巴胺假说、r-氨基丁酸（^y-aminobutyric acid，GA-BA）与谷氨酸假说、NMDA假说、氧化应激学说、感染学说等。图1来自一篇关于精神分裂症的综述。
该图全面总结了精神分裂症生物学研究的进展，大象头部分是遗传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大象尾部是精神分裂症的主要症状，中间部分就是各种相互联系的病理机制。现在的问题是将这些研究合起来就是精神分裂症这个大象了？这些机制、假说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帮助我们理解精神分裂症？那些遗传学研究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我们对精神分裂症的发生、发展的理解？如果我们把大象尾部的精神分裂症的症状换成抑郁症的症状，同样可以画出一个非常类似的大象来，见图2。如果扩展到脑影像研究，也有同样的问题：如果使用类似的研究方法与手段用于不同疾病，常常会有类似的结果，这就产生了某些候选基因既可能在精神分裂症研究出现，也可以在双相障碍，甚至是抑郁症中出现。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基于还原论的思维指导下的研究对于简单的现象，所向披靡，历史上，“还原论”几乎就等同于“科学”。但还原论是双刃剑，人们对是否能用于研究类似于精神分裂症、抑郁症这样复杂的问题表示了怀疑。随着科学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认为，还原论对一个复杂系统的组成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未予重视，因此将整体分解为组成部分总会遗留下尚未分解的残存物，部分之间在不同层次上相互作用很有可能被漏掉，即整体具有不可还原性。《还原论的局限：来自活细胞的训诫》（Lessons from the living cell：The limits of reductionism）的作者Rothman指出，将生命的物质体现或是生命的组成部分的加合等同于生命整体本身，是与对细胞的实验观察相悖的一种错误的信念。这种信念，来源于至今仍统治着生物学界研究思维方式的“强微观还原论”。
20世纪50年代DNA双螺旋结构的阐明及对基因功能的研究使科学家们相信，一切生命运动都可以归结为一般的物理一化学运动。“爱情”可以用化学的神经递质相关变化来解释。将生命理解为：DNA→RNA→蛋白质→生物性状，这种线性的思维方式是还原论的基本特点，这在研究简单系统时是有效的，而在应用于研究像生命这类复杂系统时，其作用就非常有限。半个多世纪以来，神经生物学的研究取得了许多重要进展，我们对组成生命细胞的各种分子，包括各种受体、信号转导分子以及各种基因等的结构与功能的知识己经空前地丰富起来。但是我们对“什么是生命”的理解更深入了吗？关于生命的起源、个体发育（遗传信息从受精卵精确地展开，并最终发育成一个生物个体的机制）以及意识的产生等这些生命现象的最基本的问题，我们至今还所知甚少。在诸如精神病、神经系统疾病、癌症、心脑血管病、自身免疫病等慢性病，至今尚无有效的防治方法。这些问题也许是生物还原论永远也解决不了的。
人类基因组计划曾使人们认为，只要完成了对整个基因组的测序，就能揭开生命的全部奥秘。然而这个历时十多年的巨大工程，最终提供给我们的只是人类基因组中30亿个碱基的排列顺序。通俗地说，结构基因组学给出的只是组成生命天书的字母，“天书”的内容大多仍不清楚。人类基因组图的完成既没有揭开生命的奥秘，也没有对临床医学实践有什么明显的促进，假如生命的天书是两部大英百科全书，那么基因组学计划“仅仅相当于把两部大英百科全书放进了碎纸机里”。2000年《Nature?Medi～ne》杂志发表一篇编辑部文章，题为“正在转向中的生物医学研究”（the chan―ging face of biomedical research），文章称，现在生物医学家中已有相当多的人已经认识到，基于还原论生物学实验研究除只能解决最简单问题，而在生物学中，几乎没有简单问题。
显然，线性的思维方程不能理解复杂的精神现象。目前我们把精神现象理解为多层次的复杂网络，但在此网络上仍然沿用还原论的思维方式去研究每一个节点，如对某一个节点进行干预（如治疗、阻滞突触传递、基因敲除等等），结果是整个网络都改变了。这似乎是找到了问题的“原因”（目前的生物学研究，研究什么就有什么阳性结果可能与此有关），实际的情况远非如此。
问题症结似乎找到了，但如何解决问题仍然路途遥远。现在普遍认为，只有从整体上对生命复杂系统的审视，才能使人们完全理解这个系统。我们不可能用中医学的“整体论”来理解精神现象，同样不能用社会学的研究方法来研究精神现象。目前科学家们提出的功能基因组学、蛋白质组学、代谢组学，以及各种“组学’’的概念，企图进一步研究基因与基因、基因与蛋白质、蛋白质与蛋白质之间的相互作用的规律，开始了向整体系统论发展的态势。这方面的研究刚刚起步，复杂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不管如何，从整体上看待生物体，借助多学科的力量，如生物物理、非线性计算、混沌理论有可能解决这些部分的问题。如果还是坚持用还原论的哲学思想去研究复杂精神现象，只可能是盲人摸象，永远不能知道大象长得什么样。
发表于 2018-8-15 19:3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