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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从司马迁到班固
二、《史记.货殖列传》与司马迁的思想
第一、人类的本能与经济自由
第二、政府经济政策的原则
第三、西汉的生产行业
第四、《史记.货殖列传》中的人物
第五、《货殖列传》中的商业理论
第六、春秋战国时期商业发达情形
第七、司马迁对「富裕」的评价
三、班固的思想
第一、班固思想的背景
第二、班固评司马迁
第三、班固论西汉社会
第四、班固提出「四民」的说法
第五、司马迁与班固对西汉富人之褒贬
第六、《汉书》写经济专注摒弃
四、思想转折的后遗症
第一、农本思想之积淀
第二、社会阶层的分化及「士」对读书的独占
第三、道统的观念
第四、文起八代之衰?
第五、明、清二代的官吏分家及吏治败坏
后语
前言
四十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司马迁的自由经济思想》,(《社经》第四期,香港新亚书院经济系出版,1962)在那一篇文章中,我提到司马迁的开放、乐观、自由的经济思想,与英者亚丹.斯密(Adam Smith, 1723-1790)(注1)的自由经济思想非常相似。当时我就想,如果中国的经济思想,能够顺着司马迁思想的势头继续发展下来,中国早在二千年前走上(注2)的道路,又何必在二千年后,再受西洋鬼子加东洋鬼子的气﹗
但是事实上,我们到今天,仍然没有走上真真正正的资本主义社会,三农问题仍然绊着我们的脚,在中国即将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的时候,能否事事顺遂,尚是未知之数。
经济思想,对经济发展具有非常大的及影响力量。发展,在西汉时期,未能趁着良好的机遇,走上资本主义,就是因为中国经济思想在西汉受到及学术压力,使经济思想的势头,由开放、自然、自由的方向,转折而入于封闭、保守的方向。西汉之后,经济思想,地位愈低、层次愈贱,历代名士大儒不谈经济,耻谈经济。谈经济者,亦仅在技术层面、功利层面、实用层面,而绝少在学术、思想、理论层面谈经济。因此,中国经济发展,自汉朝到清朝,陷于停顿状态。在某些工艺技术方面,尚有因秘方失传或不得善传而退步者。这完全是经济思想保守、退步所致。
一、从司马迁到班固
本文的题目,是《从司马迁到班固》,并不是将中国经济思想转折、退步的责任,诿过于班固。完全没有这种意思﹗只不过因为《史记》和《汉书》中,司马迁和班固面对着相同的事物,所作的描写与评价有了显著的不同。令我们对这一百多年间的思想转变,看得非常清楚。
司马迁生于汉朝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卒于汉武帝末年(公元前87)(?)。其著述年代约为公元前130年至87年。班固生于东汉光武帝建武八年(公元32年),卒于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其著述年代约为公元54年至80年。二人年代之差距约为150年,但思想之转折已极明显。本文即用这种方式,将二人对相同事物的见解分别列出,可以看出在这一百多年之间,中国社会经济思想,尤其是读书人的心态已有显著转变。
;二、《史记.货殖列传》与司马迁的经济思想
司马迁主要著作为《史记》,而表露司马迁的经济思想的篇章,为《史记.货殖列传》。兹将《货殖列传》中可表现其经济思想的片断,简摘如下:
第一、人类的本能及经济自由
司马迁说:人类有两种本能。一种是求利致富之本能,另一种是享乐的欲望。所谓求利致富的本能或自利心,乃是为追求个人财富之积累,或经济情况改善的一种本能。为了此种目的,人们可以劳筋骨、忍嗜欲、冒风险,为求财利而赴汤蹈火。而所谓享乐的欲望或称为奢侈的本能,是人类求精神的或肉体的欲望满足,如权势的夸耀,口腹之欲及耳目之欲的满足,以及一切增加个人安逸快乐的需要。为达到此种目的,人们可以不惜个人财富的牺牲,贫者尽其所有,富者挥霍无度。第一本能是一切为了财富,第二本能是要牺牲财富换取一切。两者相反相成,构成人类社会经济生活的自然生态。在《货殖列传》中,司马迁说:
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
又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又说:
人之趋利,若水之就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
这就说明:人类有求利致富的本能,这种本能,不须学习,人人都有,生而俱有。除此之外,司马迁又留意到,人类还有一种本能,就是享乐的欲望。《货殖列传》说: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己。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
神农以前,没有典籍可稽,所以当时的人民经济生活情况如何,不得而知。至于虞夏以后,有了尚书诗经等文献,其时人民经济生活之情况,可以从这些文献的记载中知道。司马迁根据这些记载来观察,于是发现了以下各点:
一、人类有享乐的本能;
二、这种本能,如果没有外在条件限制,它将尽情发挥;
三、这种本能,不可能以人为的力量加以改变或阻止。亦不能「涂民耳目」,使人绝欲窒性。
第二、政府经济政策的原则
人类社会经济生活,原于人类的两种本能,是人类两种本能之发挥、交织而成。人类求利致富本能的充份发挥,使个人积聚财富;又受享乐欲望的趋使,而作财富的开支。因此,政府经济政策,也应该顺应自然,使人类能够发挥上述两种本能,则社会才能富裕、和谐。司马迁提出政府经济政策的原则谓: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与之争。
政府经济政策的最善者,是顺其自然,对人民的经济生活不加干涉。其次是因势利导。再次是用的方法说服人民,再次是用刑罚规限人民,最差的方法是与民争利。
在西汉,最好的时期,根据司马迁的理论,是惠帝、高后时期,时间由公元前194年至180年。《史记.吕太后本纪》:
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民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这是「善者因之」的最高境界。
文帝时期,连番下诏,劝民归农,这在司马迁来说是「教诲之」;也即是第三等作法。文帝虽在历史上称为好皇帝,但用「教诲」的方法,影响并干预人民的经济行为,并非好事。
武帝时期,实行盐铁专卖及均衡、平准政策,在司马迁来说,这是与民争利的下策。
第三、西汉社会的生产行业
《史记.货殖列传》描写西汉社会的经济活动,大别可以分为四个行业,即农、虞、工、商。司马迁说:
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
又有一段说:
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征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就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以上两段,非常明显、强烈地,显示出司马迁对社会经济自然生态的洞察力,而且又显示出他的非常明显有力的见解。即是:社会生产行业的多元化,及彼此的依赖性。农、虞、工、商,为社会生产行业的四个主要部门,单独来说,各有其功能,综合而言,彼此依赖,不可偏废。并且强调:以上四者,为人民衣食(即指整个生活面)之原。又说: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不论是国家,或是家庭,贫富的关键均在此。
第四、《史记.货殖列传》中的人物
《史记.货殖列传》,司马迁所列举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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