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中国经济转型对全球贸易增长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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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全球贸易增长现状和主要特征
按照IMF统计，2015年全球贸易名义值同比下降了10.5%，由于近年来全球贸易额快速下降很大程度上受到全球原油价格显著下调和美元升值影响，全球贸易增长是否进入持续衰退，应该以全球贸易实际数量增长变化来进行评判。按照实际贸易量来测算，这一轮全球贸易增长衰退应该起始于2011年年底。从2012-2016年全球实际贸易增长变化主要呈现以下几个特征：(l)全球贸易增长进入了全面衰退阶段。无论从全球贸易量的绝对增长率还是全球贸易量增长率相对于GDP增长率来看，全球贸易增长都出现了明显下降趋势：与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贸易量增长率相比，2012-2015年全球171个国家中有143个国家贸易量增长率出现了显著下降，有116个国家贸易量增长率低于实际GDP增长率。按照IMF测算，全球贸易增长率相对于经济增长率持续如此长时间下行和衰退在过去50多年里都十分罕见。(2)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贸易增长衰退趋势存在较大区别。2012-2015年，发达国家的进口增长率下滑主要从欧元危机开始加剧，之后随着欧元危机缓解，进口增长下降幅度开始有微弱回升；新兴市场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起初进口增长率下降较为缓慢，随后下降幅度开始明显加强，最近两年来进口增长率下降幅度最为明显，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显著放缓和发展中国家出口大宗和原材料产品价格显著下降是造成发展中国家贸易陷入低迷的主要原因。(3)服务贸易增长率下降幅度明显低于货物贸易。在金融危机之前的2003-2007年全球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年平均增长率分别为9.5%和9%，而在2012-2015年全球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年平均增长率分别下降到3%和5.5%，服务贸易相对于货物贸易更具活力。(4)不同种类产品贸易增长率下降幅度呈现较大差别。对52个国家5300多种细分贸易产品数量增长率变化分析表明，2012-2015年相对于2003-2007年超过85%细分贸易产品数量增长率都出现了下降，其中资本品贸易增长率下降幅度最大，其次下降幅度较大的分别依次为初级中间产品、耐用消费品以及加工类中间产品，而非耐用消费品的贸易增长率并未出现明显下降趋势。
二、全球贸易增长陷入持续低迷的主要原因
造成全球贸易增长大幅持续低迷的因素尽管仍然需要待进一步深入发掘，从目前已有的研究来看主要有四个方面原因：首先，全球经济增长陷入持续低迷导致总需求减弱，特别是投资需求显著下降是造成全球贸易增长持续下滑的最主要原因。近年来，不仅发达国家的投资支出增长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众多新兴经济和发展中国投资支出同样处于持续低迷的增长态势。据IMF 2015年世界经济展望报告分析，发达国家私人部门投资从2008年金融危机后开始出现了明显收缩，在危机之后仅出现了微弱回升态势。与危机之前相比，发达国家私人部门投资大约下降了25%，并且到目前仍然没有明显回升趋势，而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私人部门投资增长也开始出现明显下降趋势，发达国家的私人部门居住性（房地产）投资和非居住性投资下降对全部投资下降的贡献超过了2/3。经济持续下行本身也是造成投资下降的一个重要因素，2010-2011年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也加剧了私人部门的融资约束，同时政策和经济形式复苏的不确定性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私人部门投资增长速度。由于投资相对于消费需求对进口贸易依赖程度更高，私人部门投资下降必然会对全球贸易增长速度产生负面影响。中国作为全球100多个国家主要贸易伙伴（中国是其10大贸易伙伴之一），开始逐步从投资需求转向消费需求来驱动经济增长，不仅会直接降低对其他国家的进口需求，同样也引起了国际市场原材料和大宗商品价格持续走低，导致依赖大宗商品和原材料出口的主要经济体开始缩减投资开支，进一步对全球经济和贸易增长产生了下行压力。按照IMF测算和估计，全球经济下行对全球贸易增速下滑的贡献占到了75%以上。
其次，贸易自由化进程放缓，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也是造成全球贸易增长下降的重要因素。贸易自由化深入发展是促进全球贸易在过去数十年来快速增长最为重要的推动力量之一，然而近年来贸易自由化步伐明显放缓，贸易保护措施开始增加。(1)从关税下降幅度来看。从1995年完成乌拉圭回合谈判到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全球关税水平每年以1. 5%的幅度持续下降，但是在金融危机之后，全球关税水平下调幅度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2)从非关税壁垒措施来看。通过全球贸易预警政策研究分析中心和世界银行暂时性贸易壁垒数据库可以大致上看出全球通过非关税壁垒措施采取的贸易保护程度变化状况，数据显示：在2014年之前全球受到反倾销、反补贴、贸易安全等其他临时性贸易保护措施的产品数量总体上较低，但在2014年和2015年受到临时性贸易保护措施的贸易产品数量出现了大幅上升，达到了自199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全球贸易预警系统的统计数据同样显示：从2012年以来全球采用与贸易有关的保护措施开始呈现逐步上升趋势，并且在2015年各种相关贸易限制性措施数量同样达到了最高水平，显示近年来通过非关税壁垒方式加强贸易保护的政策措施在逐步加强。(3)从自由贸易协定签订总体情况来看。20世纪90年代中期是自由贸易协定签订数量最多的时期，全球年平均签订贸易自由协定数量约为30个，一直到2008年的金融危机期间全球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数量仅微弱下降到年平均26个左右，但是从2011年以来全球签订贸易自由协定数量剧减到年平均只有10个左右。近年来签订贸易自由协定数量虽然呈现大幅下降趋势，但自由贸易协定涵盖的内容和成员国范围更加广泛，比如最近签署的TPP、RCEP、TIPP等自由贸易协定虽然目前还处于谈判阶段，但其贸易自由化的深度和广度都有了明显增强，容纳了全球主要的贸易和直接投资大国，对全球贸易格局和未来发展可能会产生更为深入的影响。(4)从贸易运输和物流成本变化来看。贸易运输和物流成本主要包括海关报关手续、运输至港口或者边境成本等。按照学界研究2006年以来国际贸易运输和物流成本总体上呈现逐步下降变化趋势，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货物的通关手续和时间都出现了大幅简化和下降，同时越来越多的国家更加深入融入全球货运网络。比较特殊的是空运运输成本从2002-2012年总体上保持了增长态势，但在2012年之后同样出现了持续下降趋势。近年来无论是海运还是空运的运输成本和费用都继续保持下降，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全球原油价格持续走低，这也表明物流成本变化并不是引起近年来全球贸易增长率持续低迷的一个显著原因。
第三，随着新兴市场国家财富不断积累以及发达国家人口老龄化趋势日益明显，主要经济体消费需求结构出现了较大转变，对服务业需求相对于制成品需求显著增加。近年来消费者需求结构变化也是造成全球贸易增长率持续低迷的一个原因，随着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收入水平不断提升，服务业在各国经济中所占比重逐步提高，这也必然导致全球消费需求结构逐步从一般的耐用制成品消费向服务性消费转移；不仅如此，多数发达国家人口结构老龄化特征明显，与此同时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人口结构也已经开始逐步进入老龄化阶段，这也会进一步降低对有形产品和耐用制成品的需求数量，提高对服务业的需求，这也是导致服务贸易增长下降幅度显著低于货物贸易的重要原因。同时耐用消费品、资本品以及中间产品进口贸易增长的下降幅度远超过非耐用消费品也同样表明了消费者需求结构的转变是造成全球贸易增长持续低迷的一个较为显著的原因。按照IMF全球经济展望报告严格估算，导致2012-2015年进口贸易占全球GDP相对比重增长率持续下降大约有60%以上的原因来自于全球消费需求结构从贸易品转向非贸易品部门。
第四，全球价值链专业化分工趋势放缓也进一步限制了全球贸易的扩张速度。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跨国公司将大量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大规模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投资外包活动不仅重新塑造了国际贸易分工模式，显著促进了包括中国在内的一大批新兴市场经济体加入了全球价值链生产体系，不同发展水平经济体生产链条的紧密有机联系有效促进了全球贸易的快速增长。尽管全球价值链发展深度对国际贸易增长影响不容易度量，但目前学界通常采用外国增加值占出口额比重或者国内出口产品被贸易伙伴作为中间产品进行加工的比重等指标来测度一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深度。从OECD贸易增加值统计数据测度来看，无论是发达国家、新兴市场经济体还是发展中国家参与全球价值链深度都存在非常显著的差异性，很多发展中国家尚未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生产体系，但从变化趋势来看各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深度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总体上呈现较为明显的上升趋势，在金融危机之后无论是发达国家、新兴经济体还是发展中国家总体上参与全球价值链深度开始放缓甚至停滞不前。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的情况较为特殊一些，按照贸易增加值统计指标测算，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深度在金融危机期间仍然呈现上升态势，并且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深度在此期间达到了最高值，从2011年开始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深度同样开始趋于平稳。
三、中国经济转型对全球贸易和经济增长的影响
中国目前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货物贸易大国，是全球100多个主要经济体的主要贸易伙伴，中国长期基于投资和出口驱动的经济发展模式为其他经济体对中国出口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过去20年中国对外贸易迅速扩张对全球贸易快速增长和大宗商品价格上涨起到了重要带动作用。中国经济转型主要通过贸易传递渠道、大宗商品市场以及金融市场三个方面对全球贸易和经济增长产生影响。
首先，经济转型过程中的贸易传递渠道。由于投资和出口驱动经济增长模式相对于国内消费需求对进口依赖程度更高，中国经济转型会降低对其他外部市场经济体的进口需求，按照IMF和学界相关研究估算，中国对外部市场进口需求下降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在过去20年里已经翻倍，如果当前中国进口需求下降1%会造成全球经济增长在长期累计下降大约0. 2%左右，外部市场经济体对中国出口的依赖度每提升10%，中国进口需求下降会对其经济增长负面影响会增加大约5%。中国经济转型同样对全球出口增长率的下降产生影响，IMF最新的研究和估算显示：中国对外部市场进口需求下降1%，在一年之内会导致全球出口增长率下降大约0.1~0.2个百分点，近年来全球贸易增长率持续下滑与中国经济转型造成进口需求快速下降存在较为密切关系。中国经济转型造成进口需求下降对不同经济体影响大小存在较大差别，其中对亚洲经济影响作用最大，估算表明中国对亚洲经济的进口需求下降1%，这些国家的总出口在一年后会下降大约1个百分点；同样，大宗商品出口商或者与中国经贸密切的经济体会受到更大负面冲击，相关研究表明：2014-2015年亚洲新兴经济体出口增长率下降大约1/6是由于中国经济转型而引起的，但中国经济转型对其他经济体的贸易增长率影响作用很有限。除了经济转型直接产生的进口需求下降之外，经济转型从长期来看还可以通过以下两种渠道对全球贸易增长产生影响：
(1)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升级效应。中国在全球价值链生产体系中水平的提升，会加剧中国国内中间产品对进口中间产品的替代，降低对进口中间产品的依赖，进一步降低中国对外部市场的进口需求；OECD贸易统计和学界研究表明最近10多年来，中国对外贸易在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出口中低技术含量和劳动密集型产品比重持续下降，高度复杂的中高技术含量以及资本技术密集型产品出口占据了主导地位。与此同时，中国对外贸易中加工贸易比重持续降低，国内中间产品对进口中间产品的替代作用越来越显著，海关统计数据显示：按贸易模式划分，出口加工贸易占全部出口的比重从2000年左右最高接近60%下降到2016年的最低大约为35%左右；进口加工贸易占全部进口的比重从1996年最高超过45%下降到2016年低于20%，显示中国制造业本土优势越来越明显。尽管中国经济和贸易转型导致加工贸易比重持续下降会显著降低对外部市场的进口依赖，但这种负面冲击影响主要集中在与中国存在紧密经贸关系的东南亚新兴经济体，对全球经济和贸易增长率总体影响作用较为微弱，原因在于：中国在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会直接降低对中间产品的进口需求，但中国的出口中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品比重越来越高也会促进中国在资本和技术密集型领域投资支出的持续增加，同样可能会加大对外部市场进口需求，投资需求增加会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加工贸易比重下降对进口需求的负面影响，因此长期来看中国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水平的提升对全球贸易增长的总体影响上较为微弱。
(2)对外直接投资转移效应。近年来随着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和在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大量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开始向越南、老挝、柬埔寨、孟加拉国、缅甸等劳动力成本具有显著优势的东南亚国家转移。同时随着经济转型步伐加快，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规模也在逐年递增，目前中国是全球第二大对外直接投资输出国，2015年对外投资规模超过1500亿美元，累计对外直接投资存量超过l万亿美元，对外直接投资的东道国主要集中在欠发达国家和新兴经济体，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转移和扩张虽然会在一定程度替代中国原有劳动密集型行业出口，但同样会有效地促进发展中国家劳动密集型行业出口的快速攀升，并且从长期来看也会进一步促进东道国对中国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行业进口需求的增加，促进中国对欠发达国家在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行业出口的增长。从长期来看，中国经济转型导致直接投资对外转移以及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规模的增加总体上有助于促进全球贸易增长。
其次，中国经济转型对全球价格水平的影响。过去10多年中国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巨大投资带动了包括水泥、钢铁等一些部门快速扩张，导致这些部门的产能严重超过了实际需求，虽然过剩产能的测度是一个较为复杂的问题，但从这些行业持续下滑的价格和利润水平也可以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这些部门存在产出供给严重超出实际需求的问题。随着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放缓，这些行业的过剩产能通过出口或者对外直接投资输出会进一步加大全球价格通缩压力。据2016年IMF世界经济展望报告( World Eco-nomic Outlook)分析，世界市场许多产品价格下降与中国经济下行以及过剩产能的输出存在较大关系。另一方面，中国经济增长进入新常态，导致进口增长速度严重下降，从2014-2016年中国进口增长不仅同比持续为负值，而且进口的同比负向增长率远高于出口，单月份进口同比负向增长率最高达到20%以上（以美元计价），进口的严重下滑不可避免会进一步加剧全球大宗商品和原材料价格水平下行压力，中国对基础金属（铁矿石、铝、铜、镍）需求占全球需求比重从20世纪90年代的3%上升到了目前的大约40%，对原油需求比重从大约1%上升到目前的11%，在其他一些大宗商品方面同样如此，中国对大豆需求量占全球需求量的比重目前超过30%，这也造成了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长对全球原材料和大宗商品价格影响与日俱增，相关研究表明中国工业产出每增加1%，全球基础金属价格会上涨大约5%~7%，而原油价格会上升大约7%；同样，IMF 2016年一份研究估算结果表明：从2013年以来，中国经济转型和经济增长放缓对全球市场大宗商品和原材料价格下降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作用。
第三，中国经济转型通过金融市场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中国经济转型和经济增长放缓同样可能通过金融市场影响全球资产价格变化进一步放大对实体经济的冲击，尽管中国目前资本项目尚未完全自由开放，通过金融市场对全球经济和贸易增长的作用仍然有限，但随着国内金融市场与全球金融市场联系日趋紧密，经济转型通过金融市场影响资产价格进而改变融资成本的方式对其他经济体，特别是新兴市场经济影响作用开始逐步凸显。近年来中国资产价格和全球资产价格紧密的联动变化，以及中国经济政策调整对全球资产价格波动影响的显著性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这一点。2015年以来，中国股票市场收益率和汇率变化与其他主要经济体联动效应日益显著，特别是在人民币汇率变化与东亚新兴经济体和主要贸易伙伴的汇率联动性方面尤为显著，中国经济增速下滑和政策的不确定性不仅显著降低了新兴经济体与发达国家的资产价格水平，同时人民币汇率调整也显著的影响了全球的大宗商品价格、资产价格以及新兴经济体的汇率调整。2015年以来，人民币汇率的贬值预期已经对全球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产生了显著影响，特别是2016年10月人民币正式加入SDR篮子，这也会进一步增强人民币汇率变化对全球金融市场和实际经济体的外溢效应。另一方面，尽管最近一年多来，中国外汇储备开始出现了持续下降的变化趋势，但截至2016年10月中国仍然持续有3.1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占全球的比重仍然接近30%，随着中国资本账户开放程度不断提升，中国外汇储备的变化会显著的影响全球美元资产价格的收益率，这些都会进一步对全球经济和贸易增长产生影响作用。
综上所述，中国经济转型会通过产品和金融市场对全球经济和贸易增长产生多方面的影响作用，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上述影响作用在日益增强。中国经济平稳转型不仅有助于中国实现更加均衡的可持续发展，同时也会为其他经济体创造更多经济增长机会，从长期来看有助于促进全球经济和贸易增长。中国经济成功转型同样离不开全球经济稳定复苏，要实现上述目标不仅需要中国自身继续加快促进资源更加合理的配置，降低经济转型过程中的风险和波动，更需要中国和其他经济体加强政策协调沟通，增强各自政策调整的透明度，在当前尤其需要加强主要经济体之间的相互沟通合作，避免贸易保护主义持续发酵对全球经济和贸易增长造成的不利影响。
[本文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 7157327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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