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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近代法国农业资本主义缓慢演进的深层原因—基于一个长时段的宏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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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12 22:05: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内容提要】农业资本主义的起源与释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单纯考察土地所有权结构的变动并不能解开近代法国农业资本主义缓慢演进的“历史之迷”。19世纪法国农业的主要特征是以投入小量资本和大量劳动进行的,农业资本积累和投入不足是制约农业资本主义发展的深层原因。大革命和欧洲战争掏空了近代法国整个资本主义发展的物质根基,导致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滞后、停顿、中断,致使农业资本主义化失去外部动力;高价地租和高利贷资本又扼制了近代法国农业资本化、企业化经营的进路,导致农民不分化和单项贫困化。法国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型的曲折道路和历史经验教训告诉我们,改造小农生产方式的根本出路在于彻底打破它固有的孤立、分散、规模狭小、排斥资本聚集和现代科学技术应用的内生机制。当前我国仍有2.5亿小农户和9亿农民人口,而全国耕地面积只剩下18亿亩,平均每个农户经营面积仅为0.5公顷,这种超小型的高度分散的经营形式就是把土地“绣出花”也难以让农民真正富裕起来。究其根源在于,建国60年来长期实行城乡隔离的二元体制和按人头平均分配土地的平分机制,严重地阻碍了城市工业资本下乡与小农制的嫁接,以至出现了“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现代工业社会,而另一只脚还停留在传统农业社会”的奇怪现象。因此在未来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农民与土地分离的规模和速度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中国农业现代化实现的程度。
  【关键词】法国大革命;小农;高价地租;高利贷;大农场主;农业资本主义化
  欧洲所有国家都曾经历过中世纪几百年的封建“农民经济”,但它们后来都超越了这个历史阶段,时间或早或晚。与其他国家相比,近代法国农业资本主义的演进显得十分艰难而漫长,不仅“剪断了法国农村资本主义的翅膀”,而且拖延了法国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型的历史进程。于是产生了一个令中外学者百思不得其解的“历史之迷”:既然发端于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是用真正革命的手段摧毁过时的封建制度,使全国过渡到更高的生产方式,过渡到自由的农民土地占有制,并且是以真正革命民主主义者那种迅猛、果敢、坚韧和忘我的精神来实现这种过渡的神奇速度”[1](p221),“以至整个19世纪,即给予全人类以文明和文化的世纪,都是在法国大革命的标志下度过的。”[2](p354)那么,缘何由法国大革命拉开帷幕的政治现代化进程反倒使农民遭受了长达一个多世纪不断败落和日益贫困的殉难史,并且“这种建立在农民小块土地所有制基础上的资本主义个体农业直到今天还是法国经济发展中一个拖后腿的重要因素。”[3](p3)对于这一独特的历史现象,西方学者很早以前就着手研究并展开讨论,但至今仍是众说纷纭,歧见迭出,难以达成共识。费尔南德·布罗代尔是法国年鉴学派的集大成者,他在《法兰西的特性》一书中坦率地承认:“法国怎样和为什么在国内保留了数量众多的、功能越来越小的农民?它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难道是我国优越的自然条件才使乡村能够不顾风浪的袭击,将其领先地位延长到超过合理的界限?难道法国乡村的惰性及其无可否认的成就竟使法国长期陷于固步自封、因循守旧的境地,以至在朝夕之间难以自拔吗?这些疑问贯穿在本书的各个章节,但直到本书的末尾,问题还是悬而未决。”[4](p1)究其根源在于,西方学者的历史研究方法普遍带有“地理环境决定论”和“文化决定论”的认识偏见,过分强调地理环境和文化系统中形成的大众知识、信仰、心理因素等所谓“深层结构”对历史发展的决定作用,认为“这是一种血浆,一切历史现象都在其中生存;这是一种氛围,一切历史现象都在其中变得可以理解。”[5](p27)殊不知,正是由于他们试图把“次等的事实”说成是“本原的东西”,致使其陷入了“大卫之画圆为方”(“David’s having squared the circle”)[6]的认识迷途,结果“在兜了各种圈子、说了各种空话、进行纵横跳跃、耍了滑稽把戏、加进插话、离题发挥、一再重复、令人迷惑不解无语伦次之后——终于羞愧地承认:他自己也不知道!”[7]
  中国的法国史研究主要偏重于两个所谓“黄金时期”:一个是对1789年至1814年法国大革命期间“政治黄金期”的研究;一个是对1945至1975年法国经济腾飞阶段“经济黄金期”的研究。这样做割断了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和整体性,也把19世纪的法国变成了一个微妙的和模棱两可难以辨认的时期——“它崇尚自由但又保持官僚政治干涉主义的传统;它提倡工业但又是在小单位生产的局限中追求和部分实行工业化;它主张中央集权但又是在地方工业上取得奇迹般的成功;它是旨在发展生产的但又是法国森林的保护者;它是提倡科学的但又是经验主义地利用实际的技术知识。……但就整体而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法国的资本主义既不是完全的成功也不是完全的破产。”[8](p1-2)具体对近代法国农业资本主义缓慢演进的原因解释,“我国史学界的定论认为:法国大革命对土地所有权的变革是决定性的,它解决了农民的土地问题,建立了农民土地所有制,为资本主义在农业中的发展开辟了道路;而毁之者则将法国资本主义发展缓慢的罪过归之于法国大革命时期创立的小块土地所有制。”[9](p274)这样就陷入了“历史循环论”的认识迷途而不能自拔。总的来说,我国大多学者以往总是把研究视野局限在法国农村社会经济内部,主要考察大革命前后法国旧贵族、新兴资产阶级和小农土地所有权结构的变化情况,而忽略了对当时法国整个社会经济状况和欧洲政治局势变化大背景的分析。本文试图把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直到1945年二战结束这一“长时段”历史连接起来作宏观的整体研究,以期得出较为完整的合乎历史演进逻辑的解释。
  一、革命和战争掏空了法国资本主义发展的物质根基
  恩格斯指出:“法国是这样一个国家,在那里历史上的阶级斗争,比起其他各国来每一次都达到更加彻底的结局;因而阶级斗争借以进行、阶级斗争的结果借以表现出来的变换不已的政治形式,在那里也表现得最为鲜明。它在大革命中粉碎了封建制度,建立了纯粹的资产阶级统治,这种统治所具有的典型性是欧洲任何其他国家所没有的。”[10](p582-583)因为“它为全世界奠定了曾经是无法消灭的资产阶级民主、资产阶级自由的基石。”[2](p354)但从1789年法国第一次资产阶级革命爆发直到1871年诞生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这种激进式的政治变革不但没有带来任何改进,而是需要一段漫长的年代才能多少弥补这场哲学式的革命后果,才能使国家回到它原先的立足点上来。”[11](p127)这一时期,“法国的地基已经被一次又一次的革命掏空,但是那里几乎没有一个政党不曾采取过秘密、起义和其他各种革命手段”[12](p127),“以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战争、革命、天灾、坏政府、犯罪、反生产的意识形态等等”[13](p735),“它一直苦于不稳定和暴力,跌跌撞撞,从政变到政变,从爆炸到爆炸。法国正在被另一些更有活力的国家所超过。这自然不是绝对的衰落,而是一个漫长的停顿和渐衰过程。”[13](p616-634)总的来看,“法国大革命造成了传统与现代、贵族与共和、宗教与世俗的取向之间的持续不断的分裂,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末期,甚至到第四共和国时依然存在。”[14](p75)因此,对于像法国这样一个充满政治激情并长期谋求欧洲霸主地位的国家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政治—经济单位最终导致经济衰退更具有必然性了。”[15](p23)所以,“科学地研究法国历史这一极其复杂、充满矛盾而又有规律的统一过程”[16](p61),必须把大革命爆发以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政治运动和经济运动结合起来考察和研究。恩格斯晚年特别强调指出:“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或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着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阶级斗争的各种政治形式和这个斗争的成果。……这里表现出这一切因素间的交互作用,而在这种交互作用中归根到底是经济运动作为必然的东西通过无穷无尽的偶然事件向前发展。否则把理论应用于任何历史时期,就会比解一个最简单的一次方程式更容易了。”[12]
  长期以来,人们习惯把1789年大革命爆发看作是法国“新旧制度的分水岭”和“现代化的加速器”,然而这种定论却带给法国大革命过多的荣誉和过多的耻辱。事实上,“革命的进展不是在它获得的直接的悲喜剧式的胜利中,相反,是在产生了一个联合起来的、强大的反革命势力的过程中为自己开拓道路的。”[12](p376)比如在1789年至1799年的短短10年间,法国国内就有君主立宪派、吉伦特派、雅各宾派、热月党人轮流上台执政,“每当某一个党派把革命推进得很远,以致它既不能跟上、更不能领导的时候,这个党派就要被站在它后面的更勇敢的同盟者推开并且送上断头台。革命就是这样沿着上升的路线行进的。”[12](p606)而从1793年到1815年的22年间,法国外围又有欧洲各封建君主国联合组建7次反法同盟进行武力干涉,“仅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国就有近150万军人丧命,与其所有敌对国死亡的军人加起来至少同样多;如果将平民的伤亡人数计算在内,那么在1790年至1795年间出生的法国男子当中,至少有20%以上是在1816年以前死于同欧洲战争有关的各种原因。”[17](p185)这样,“从1789年到1815年长达25年的革命和战争把欧洲大陆的资源从建设转向了破坏,给企业和贸易造成了浩劫,产生过某些发明却大大延迟了应用,鼓励了一些项目却接着又对它们实行了禁约。结果,法国对英国工业的仿效被推迟了又一代人的时间。”[13](p361)比如,“在整个18世纪,法国工业和手工业产值增长了4.5倍,而英国工业指数仅增长3.9倍。大革命爆发前夕,法国生铁产量已达到13万吨,而英国仅为6.3万吨。和同期的英国相比,法国在煤炭、非金属、棉纺制品上略逊于英国,但在冶铁、毛纺制品、丝织品等方面却强于英国。法国在工业总体水平上一直超过英国,堪称世界第一‘工业强国’和欧洲第一‘经济大国’。”[18](p88)但在大革命期间,“法国工业产量在1800年只相当于大革命前的60%,对外贸易总额在1812年至1814年只相当于大革命前的50%。”[19](p112)在拿破仑战争时期,法国一直奉行旨在对英国实行单边贸易壁垒的“大陆封锁政策”,严重地违背了市场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同时也束缚了欧洲大陆其他国家的资本主义发展,结果斗出了一个“历史暂停”,最终导致整个法国几乎站到了破产的边缘。正如当时的英国人讥讽法国说:“我们是为千百万人生产,而法国人则是为少数人生产。”[20](p94)当代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制度经济学派创始人诺思也指出:“近代法国经济本质上是一种地区经济,因此牺牲了扩大市场的收益。由于存在许多地区性垄断,而失去了市场竞争的益处,进而也抑制了创新。在法国,由于国家的财政需要而牺牲了改善市场效率的好处,结果是19世纪的法国并未能摆脱17世纪的马尔萨斯危机。”[15](p169-170)此外,法国长期的社会动荡、连绵的战火、频繁的政权更迭和低下的政府信誉等等,又使人们普遍产生了一种对生命和财产缺乏最基本保障的极度恐慌心理,以至在法国大革命以后的一两代人中仍很难消除。这种只强调个人独立而不愿与他人合作的“单子个人主义价值观”(atomistic individualism) [19](p135-137),最终导致“法国人缺少企业家的冒险精神与创新精神,缺少追求最大利润的冲动,而前资本主义小生产者的价值观念始终笼罩着法国社会和实业界。”[21](p120)所以,当代法国著名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曾经指出:“法国人在大革命中学会的惟一东西是家庭比国家更强大,因为它提供了超稳定社会结构的基础。”[22](p11)直到1815年6月18日拿破仑大军兵败“滑铁卢战役”,而已经被推翻的波旁王朝路易十八在反法联军的刺刀保护下得以在法国重新复辟时,“自以为借助革命加速了自己的前进运动的整个法兰西民族,忽然发现自己被拖回到一个早已死亡的年代。”[10](p586)历史的辩证法就是这样残酷无情,搭上时代的列车就可能分享财富,而落伍者则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譬如说,在欧洲大陆隔海相望的英国,“工业革命大约从1770年到1870年一直持续了百年之久。在这整个期间,正是从旧秩序转变到建立新秩序之下工业各部门之间的相当稳定的关系。把这一过程称作革命似乎显得慢了一些,但经济上的时间比政治上的时间客观上是要慢一些。历史憎恶跳跃,经济上大的变化和工业革命都不是突然来临的,必定是经过了周全的和长期的准备。”[23]这样到了19世纪40年代,“在英国占统治地位的是工业,而在法国占统治地位的是农业。在英国工业需要自由贸易,而在法国工业则需要保护关税,除需要其他各种垄断外还需要国家垄断。因此,法国工业并不支配法国生产,法国工业家并不支配法国资产阶级。……法国的生产关系是受法国的对外贸易制约的,是受法国在世界市场上的地位以及这个市场的规律制约的。如果没有一场击退英国这个世界市场暴君的欧洲革命战争,法国又怎样能打破这种生产关系呢?……于是,新的法国革命将被迫立刻越出本国范围去夺取欧洲的地区,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够实现19世纪的社会革命。”[12](p385-450)正如列宁所总结的,“在法国,拿破仑的帝国主义战争继续了许多年,占去了整整一个时代,表现了帝国主义关系和民族解放运动交错在一起的异常复杂的情景。结果,历史经过了充满战争和悲剧的这一整个时代,从封建主义向‘自由的’资本主义前进。”[24]
  从1815年拿破仑战争失败直到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的长达130年间,“法国并没有出现真正的工业革命或起飞,也没有发生像‘急剧’或‘突然’这些形容词所暗示的那种劲头,来到的都是一系列调整的结果,表现不出真正的、成熟的和自信的工业资本主义的迹象。”[8](p26)因此,“这个在18世纪曾经是欧洲经济总量第一大国的法国,在19世纪40年代首先被英国超过,之后到19世纪70年代又被后起的美国和德国超过。直到20世纪初期,法国的工业产值仅占世界6%,而同期的美国占35%,德国占16%,英国占15%,它实际上已经沦落为一个二流的工业国家,几乎算不上是一个经济大国。”[25]比如在1830年、1886年、1913年、1929年、1950年这几个关键时间点上,法国人均实现国民产值与英国相比差距分别为95美元、220美元、400美元、270美元、345美元(按1960年美元推算,以下相同),与美国的差距分别为-35美元、170美元、680美元、885美元、1360美元,与德国的差距分别为-25美元、-35美元、105美元、10美元、-6美元[13](p324)。同时在整个19世纪,法国工业化、城市化和农业资本主义化这三者之间还呈现出不协调性和迟滞性的特点。比如在1789年至1876年的将近100年间,法国农民总人口一直保持在2300万人左右。直到20世纪初期,法国从事农业生产劳动者人数仍达到一个最高峰值为884.5万人,约占全国劳动力总人数的42%。而在这一时期,欧洲各国人口平均每年增长率为7‰,其中英国为11‰,德国为10‰,法国仅为3.5‰[20](p36)。从1789年到1851年的62年间,法国城镇人口比例由20%增至25%,只提高了5个百分点。从1851年到1911年的60年间,法国城镇人口比例由25%增至45%,也只提高了20个百分点。直到1931年,法国城镇人口比例才达到51.2%,而英国早在1851年就达到50.2%,德国在1900年达到54.4%,美国在1920年达到51.2%[26](p392)。总之,19世纪的法国也同欧洲大陆其他所有国家一样,“不仅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而且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不发展。除了现代的灾难而外,压迫着他们的还有许多遗留下来的灾难,这些灾难的产生,是由于古老的陈旧的生产方式以及伴随着它们的过时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还在苟延残喘。不仅活人使他们受苦,而且死人也使他们受苦。死人抓住活人!”[27](p10-11)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一般来说是把英国当作资产经济发展的典型国家,而把法国当作资产阶级政治发展的典型国家。”[10]
  在中外历史学家看来,要理解法国全部近代史,就需要“入乎其内,超乎其外”。我国一些研究法国历史的学者提出:“19世纪的法国现代化进程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大海图:它的政治发展是大海的表层,波涛汹涌,变化多端,但又具有极大的推动力;在大海的深处,水流平稳,但又具有巨大的潜力,这是它的经济发展;在大海底部根基古老,亘古少变,但也岩浆奔流,新山突起;在大海上空彩霞纷飞,那是法国多姿多彩的灿烂文化。”[9](p342)这种把历史发展中的多因素如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等杂糅在一起,然后进行多维度立体切割和深描的分析方法,实际是法国年鉴学派惯用的所谓“新的整体史观”,它带有浓郁的多元折衷论色彩,试图“把赌注押在即时性的独立价值上,押在即时爆发的火山般的热量和丰富性上”[28](p804),以便于从中发现“一首能够用多种声部唱出的听得见的歌曲”[29](p976)。然而,这种历史分析方法往往“把本来是结果的东西,反转来说成了原因”[12](p455),以至“在‘原因的多重性’面前不知所措,从而分不清因果关系”[30](p10),因为“原因和结果在相互作用中总是不断丧失自己的独特的标志”[10](p685)。与当代西方学者完全不同的是,“马克思用他的唯物主义观点从一定经济状况出发,把一个对全欧洲都很紧要而又很典型的多年发展时期的内在因果关系揭示出来,这就是把政治事件归结为最终是经济原因的作用。……马克思由于准确了解法国在二月革命以前的经济状况以及这个国家在二月革命以后的政治事件,所以他对当时的事变作出的叙述,对其内在联系的揭示能达到至今无人达到的程度,并且光辉地经受住了后来马克思自己进行的两度检验。”[12](p506-507)这也是马克思用以理解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历史的钥匙。
  根据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科学分析方法,近代法国整个资本主义发展缓慢的“内在制约因素”和“外部干扰因素”,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法国国内的局势不稳定,社会动荡,政权轮替频繁,政出多门,释法无度。比如在整个19世纪的一百年,法国先后经历了第一共和国(1792~1804)、第一帝国(1804~1814)、波旁王朝复辟(1814~1830)、奥尔良王朝(1830~1848)、第二共和国(1848~1852)、第二帝国(1852~1870)、第三共和国(1870~1940)、巴黎公社(1871)等36个不同的政体,国家共出台了14部宪法,还有6部宪法已草完毕而停留在法案状态,加上16个没有宪法而临时施政的政体,结果导致“法国在大革命时期所确立的资产阶级的纯粹而彻底的法的概念,在许多方面已经在拿破仑法典中被歪曲了。”[12](p702)“普选权在法国老早就已经存在了,但是它在那里因为被波拿巴政府滥用而声名狼藉。”[12](p516)这样,法国资产阶级在融合、延期、修宪、秘密、联合、亡命、篡权、革命和战争等等难以形容的喧嚣声中是无法建立起一套能够适应资本主义发展的有效率的现代产权制度,“因而国家最终要对造成经济衰退或停滞的产权结构负责”[15](p13)。因为,“在现代国家中,法不仅必须适应于总的经济状况,不仅必须是它的表现,而且还必须是不因内在矛盾而自相抵触的一种内部和谐一致的表现。”[12](p702)其次是在19世纪,由于“各次欧洲革命——1818年、1830年、1848~1852年、1870年——间隔的时间,在我们这一世纪是15年到18年”[7](p206),而法国作为欧洲革命和战争的首倡者应发挥“火车头”的作用,这样就迫使它必须不断强化国家对经济发展的干预作用,而长期实行战时经济管理体制和对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反过来又严重地制约了法国国内的经济发展和工业现代化。比如说,“在1815年以后短暂的时期内,战败的法国转而采取了放任主义和自由贸易政策。不过,那仅仅是向战胜国英国的让步,并且是对帝国独裁主义的反动。外国制造品(特别是纺织品)的一阵冷雨非常迅速地又使法兰西民族的本能复苏了。法国制造商们大呼灾难临头,下院立即表决通过了一个比一个高的关税率,它抬高了价格,减少了需求,并且保护了陈旧的技术。随着1848年的革命,政治的钟摆又荡了回去,脱离了高保护及其奥尔良王朝的受益人。路易·波拿巴一上台,结束禁令和减轻关税的压力马上就增加了。于是,新的皇家政权在1860年与英国重新签定了通商协议(即“科布登—薛瓦利埃条约),由此终于结束了法国对英国主要工业产品实行禁令的体制。”[13](p370-371)然而,这一次开放与英法之间在1786年达成的“伊登条约”间隔了七八十年之久,由此带给法国经济发展的巨大损失是难以挽回的。所以,“在1815年和平之后的几十年里,虽然法国冶铁工业已经进入了现代技术领域,但是在一些关键技术领域(尤其是焦碳熔化和以煤为燃料的搅炼滚轧工艺)却比英国落后了半个世纪。大约从1830年开始,法国人想要铁路、运河、道路和桥梁了,但他们到哪里去弄到这笔钱呢?因此,直到1848年法国只建造了1320公里铁路,并没有形成网络。”[13](p362-374)总的来看,“法国工业产值(包括农村家庭小手工业)虽在1835~1844年间超过了农业产值,但如果把小手工业的产值除外则要到1880年时工业产值才最终超过了农业产值。比如在1845~1850年间,法国农业劳动者人数是工业和手工业的两倍之多。”[31](p260)第三是由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所塑造的“总体性战争”在欧洲大陆一直阴魂不散,法德两国都借助于“民族主义复兴”和工业化时代的强大经济力量,不断地赐给它一次比一次规模更大、破坏力更强的毁灭性战争[32],最终导致法国工业化、城市化和农业资本主义化的发展滞后、停顿、中断。在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的失败后,法国左翼已经出现了两个实力强于自己的国家——英国与俄国;而路易·波拿巴的失败则使法国右翼出现了两个实力相当的国家——德意志帝国与意大利。事实上,在19世纪上半叶,“法国工业已经经受不住英国人的竞争而被排挤出所有的市场,而法国工业主要是奢侈品工业,每当出现商业危机和停滞,它都首当其冲。这种商业危机为世界市场一般情况所决定和制约的程度,比它受法国地方影响决定和制约的程度要大得多。”[10](p664)因此,“在欧洲大陆上,不论是危机时期还是繁荣时期都比英国来得晚。最初的过程总是发生在英国,资产阶级社会经常反复经历的周期性经济危机的各个阶段在大陆上则是以第二次和第三次的形式出现的;英国是资产阶级世界的缔造者。”[12](p470)到了19世纪下半叶,“从1848年起经济革命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在法国、奥地利、匈牙利、波兰以及最近在俄国刚刚真正确立了大工业,而德国简直就成了一个头等工业国。”[12](p512)此时,路易·波拿巴这个“丑角之王”已经把法国整个资产阶级经济折腾的陷于全盘混乱状态,并把整个国家机器渎犯的失去圣光而使它成为可厌而又可笑的东西。然而,他仍以发挥“民族原则”有利作用为借口,千方百计为法国兼并领土,就像一个魔术家不得不以日新月异的意外花样吸引观众把他看作“拿破仑的替身”。但是,“他的效尤者俾斯麦为普鲁士采取了同样的政策,可是欧洲太小,容不下两个波拿巴,于是就出现了历史的讽刺,俾斯麦推翻了波拿巴,普鲁士国王威廉不仅建立了一个小德意志帝国,而且还建立了一个法兰西共和国。在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以后,1871年送上来的巴黎公社的短暂胜利,也和1848年的突然袭击一样,都没有什么成果。在法国,要从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失败和1871年5月的流血牺牲中复原过来,自然需要多年的时间。但在德国则相反,工业因获得法国的数十亿战争赔款,简直像处在温室条件下一样更加迅速地发展起来。”[12](p514-515)总之,“如果说拿破仑还勉强能够给法国留下争取自由的口实,那么第二个波拿巴留给法国的就只是怯弱的绝望和难以表述的屈辱情感,这种情感一直压迫着法国的胸膛,不让它自由呼吸。法国人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凌辱了。”[10](p676)不过,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统治时期(1870~1940年),欧洲内部的安宁为各国充分发展新的工业繁荣提供了保障,也促使法国出现了史无前例的高速经济增长。比如,“在1890年至1913年的20多年间,法国国内生产总值从220亿法郎增加到388亿法郎,全国新修公路20多万公里,开凿运河200公里,新辟和疏浚港口10个。到20世纪初,法国的汽车产量跃居欧洲第一位。这一轮以新技术革命和新兴工业部门为引擎的经济飚升扣除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特殊岁月一直持续到1929年。”[9](p318-331)随着法国综合经济实力的日益强大,也促使其恢复帝国和称霸欧洲的野心再度膨胀。正如恩格斯指出:“人们以为战斗的无产阶级也跟巴黎公社一起被彻底埋葬了。可是,恰恰相反,无产阶级最强有力的发展,是从公社和普法战争的时候开始的。所有适合服兵役的人都应召编入人数以百万计的军队,以及威力空前强大的火器、炮弹和炸药的采用——这一切在全部军事方面造成了全面的变革,从而一方面使得除了空前酷烈而结局绝对无法逆料的世界战争以外的任何其他战争都成为不可能,这样就立刻结束了波拿巴的战争时期并且保证了和平的工业发展。但另一方面,它使得军费按几何基数增长,结果在19世纪末,巴黎和柏林的人口自1848年以来还没有增长到四倍,而那里的驻军却增长到四倍以上。有了铁路,这些驻军的人数在24小时内就能增加一倍以上,而在48小时内则能扩增为一支大军。正是由于德国对阿尔萨斯-洛林的兼并,势必将引起疯狂军备竞赛和法德两国资产阶级互相敌对的沙文主义情绪。”[12](p514-520)因此,当德国工业经济力量已经达到足以征服整个欧洲时,一场主要发源在欧洲大陆但又波及到全球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于爆发了,“这一次又是德国人入侵法国,杀死了一百好几十万法国人,蹂躏了法国最富庶的工业区,只是到了盟军快要攻入德国本土时才匆忙撤出。”[13](p666)紧接着,法西斯德国又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共造成了1000多万人丧生,最终把一个工业繁荣的欧洲变得衰弱不堪。总之,“法国在经过多年来的经济停顿以后,又遭到战争和沦陷的浩劫,直到1948年,国内经济尚相当于1900年的水平,而且疲惫不堪。当时的法国实际上还没有进入20世纪,只是在那以后的30年——从1945年到1975年在法国叫作光辉的30年——法国大踏步进入了20世纪。”[13]
  二、高价地租和高利贷资本制约了近代法国的农业资本主义化
  迄今为止,中外大多学者对近代法国农业资本主义缓慢演进的原因解释仍集中在“小农的保守性”、“大革命的不彻底性”和“小块土地所有制的长期存在”这三个领域里,而没有把这一问题摆放到19世纪法国整个社会经济发展的大背景中去考察思穿 [33]。按照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解释,“农业中的资本主义发展并不取决于土地所有权和土地使用权的形式。资本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中世纪和宗法制的土地所有权形式:封建的、‘份地农民的’、克兰的、村社的、国家的等等。所有这些土地所有权形式,资本都使之服从于自己,只是采取的形式和手段有所不同而已。”[34](p153)因此,“遵循马克思的方法对农业问题进行探讨,其要点在于考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下所发生的一切变化。我们必须研究,资本是否掌握农业,假如能掌握住,那么它又是怎样掌握的;农业是否会发生一种变革,是否要摧毁旧的生产形态,是否会引出新的生产形态。只有回答了这些问题,我们才能判断马克思的理论是否适用于农业,是否注定要使生产资料私有制消灭过程恰好就在一切生产资料中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土地之前停止下来。”[35](p12)所以,列宁指出:“资本使农业摆脱了封建制度,摆脱了中世纪和宗法制的停滞落后状态,使农业加入了商业周转,从而进入世界范围的经济发展。但是,资本不仅没有消除群众所受到的压迫、剥削、贫困,反而以新的形式制造了这些灾难,并且在‘现代的’基础上复活了旧的灾难,主要是在商业和工业领域形成的资本愈来愈沉重地压迫着农业。”[34](p230-2231)其实,农业中资本主义的起源与释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要想解开近代法国农业资本主义缓慢演进的“历史之迷”,必须回答两个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一是法国大革命造就的资产阶级大土地所有者为何没有形成资本化、企业化经营的大农场主;二是法国大革命造就的农民土地所有制为何没有像美国式道路那样“是在用革命手段割断农奴制大地产这一长在社会肌体上的‘赘瘤’之后,按资本主义农场经济的道路自由发展的小农经济,逐渐演变成资本主义的农场主。”[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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