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有些爱,无法手持玫瑰
2012年,邵莹20岁,心里轰轰烈烈地暗恋一个人。http://
他叫季雨,是南京大学商学院的毕业生,实习回来后,午后大部分时间都在雕刻时光咖啡店修改毕业论文。每次都点一杯美式咖啡,半糖,两个奶包。邵莹隔半个小时过去帮他加一次柠檬水,他有时看她一眼,说谢谢。
邵莹也是南大的学生,大二,在那家咖啡馆兼职,软磨硬泡让咖啡师教她做美式咖啡。之后每一次季雨来时,她都闪进吧台,做一杯微苦的美式咖啡,不动声色地端给他。
20多岁的女孩,心里本就藏不住心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安静沉着地喜欢一个人,不去打听,不去追逐,只是恪守这一块天地,等着他来,又不惊扰他。
在他喝了她做的第37杯咖啡的时候,他们有了短暂的交谈。那次,他独自一人来,却点了两杯咖啡,邵莹端过去的时候,他笑了笑,请她坐下。“这是请你喝的。我明天就毕业了,以后大概也喝不到你的咖啡了。”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和他对视,但很快移开眼睛,说:“我和你念同一个专业,毕业的时候想向你请教论文。”
季雨欣然应允,交换了联系方式,没过多久他就走了,说是晚上还要参加班级聚会。“那再见,小学妹,以后联系。”他挥了挥手,手插回口袋,又耸了耸肩,好像有了些伤感的意味。
走回学校有一条必经之路叫金银街,两旁梧桐遮天,那天下起了细细的雨,夜色幽微,像李宗盛的歌――“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都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九月还有一些微微的苦,十月啊,该更圆满一些。邵莹这么想着的时候,在一家叫烧鸟的居酒屋里等许毅。那真是一个很小的店面,只能容下五个人就餐,她平时等加班的许毅的时候,就一个人来这里喝一小盅清酒,佐以几片三文鱼。
桂花的香气还有一些涩,糖炒栗子也没有到最甘甜的时候,却是在这样的季节想起他们的初遇。也是在这个居酒屋,突然停电,黑暗中他慌忙摸到她的脸,带着屋外的寒意,冷而滑腻,像直直倒进喉咙暖腹的酒。店主人点燃了蜡烛,他们都平静了下来,就着幽暗的烛光,一起吃完了豚骨拉面。
许毅这样的男生是你能预想的那种平稳,不会有太大的惊喜,吃穿用度,就只是生活。刚毕业的邵莹为这样的安稳心动过,所以在那年元宵节,两人共吃一碗汤圆的时候,许毅表白了,她就点头答应了。
而此时,桌上的寿喜锅沸腾着,甜腻的酱汁裹挟着肥牛,看起来应该很美味。邵莹平静地提出了分手,许毅脸上带着工作后的疲倦,他什么都没说,把那块肥牛夹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嘴。
有些爱情就像水中捞月,明知一捞就会碎,却还沉迷于那遥远的月光。那月光照着平凡的日子,让人不安、迷茫又心生幻想。
邵莹辞了工作,退掉出租房,把一个人的痕迹从一个城市抹去是那么轻而易举。天微明,阳台下是许毅的背影,淡得像一株爬山虎。
“也有人这样爱过我。”邵莹想着,鼻酸落泪。
这一片是这个城市新开发出来的金融街,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邵莹坐在街边的咖啡店等人,阔别已久的季雨从对面的大楼里走出来,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棉质衬衫,在烈日下微微闭起了眼睛。
邵莹等这样一个时刻已经等了太久了。在网站上看到他所在的公司发布了招聘信息,她立刻投了简历。足够果敢,也足够幸运,于是在这样一个初秋季节,她来到他的城市,等在他常去的咖啡店,露出一个重逢的微笑。
季雨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个在雕刻时光的女孩。”
是啊,爱情从那个女孩身上席卷而过,带走了一部分灵魂,剩下的她恍恍惚惚地,走上一生只为拥抱你。
他真正做了她的前辈,适逢有一个被上市公司收购的项目,他带着团队昏天黑地地做审计。她是新来的,做不了核心的工作,只好在后勤上保证大家的供给,订盒饭,买咖啡,大会议室里充斥着饭菜味和咖啡香,季雨从邵莹手里接过咖啡的瞬间,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时光缓慢,他在靠窗的位置日复一日地修改着论文。
他喊住她:“邵莹,你过来,帮我看下这份报告。我闭会儿眼睛。”
终于熬到了上交审计报告的日期,回程的路上两人都疲惫不堪,季雨把车靠边停下,把座位放倒,说:“休息一下吧,实在开不动车了。”
那是这么多天他们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仿佛睡了很久,其实也不过半个时辰,邵莹醒来,天窗是开着的,南方蔚蓝的天,光微微刺痛了眼睛,幽微的桂花香。她转过头看着沉睡中的季雨,目光柔软。时间依然流淌着,只是在她心里是停住了的。
庆功宴在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举办,宾客尽欢。散场时,喝了酒的季雨有人来接他,穿同款卡其色风衣,相拥而去。
邵莹就这样和季雨不远不近地相处着,有些爱无法手捧玫瑰,只如坚硬的果实养在心里。就像一个故事里说的,南岛的阿嬷在那个港巷等了一辈子,明知道见不到他,可心里就像手植的无花果,果子早已成熟,但不曾开花。
这些暗恋幽微曲折,欣喜疼痛都进入了一个人的脉搏,轻微地、持续地跳动着。偶尔,他们一群人约着在周末的早晨一起去爬山,吃一碗早面,然后各自散去。偶尔,去某个同事家里聚餐,在庭院里烧烤,他负责烤,她负责给每一只鸡翅刷上油,配合默契,也没有多少交流。
这样春去秋来,一年也过去了。后来有次聚餐,正好是9月3日反法西斯抗战70周年纪念日,一群年轻人围在电视前看阅兵仪式。那种高昂的情绪、饱涨的热情深深地鼓舞着他们,季雨甚至激动地抓了下邵莹的手,兴奋地说:“有机会一定要去长安街走一遍!”
长安街那么长,从头走到尾,令人想起一生一世。
邵莹记在心中,这年年末,她一个人去了北京,也走了那壮阔的长安街。一个人在北京的老四合院里吃火锅,快要冬天了,满院子烟雾缭绕,浸着食物的香,令人想哭。
那些内心的暗涌,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而这之前,她还是一个默默的跟随者,和季雨是不咸不淡的朋友,不进一步,也不后退一步,这么旁观着他的生活。季雨的爱情并不顺遂,女友书林太过优秀独立,相处的日子是聚少离多。季雨几次找她出来喝闷酒,令邵莹内心恻隐。大概就是这样吧,你所汲汲追求的,不过是他人的寻常拥有,而那人也追求着一盏只有他看得见的灯。
在他们的爱情亮起红灯的时候,季雨选择牺牲,放弃在这个城市的所有,跟着书林去上海发展。
临走前的饯别宴上,大家都显得有些伤感,分了好几瓶白酒,都是喝得酒酣耳热。倒是邵莹显得沉静很多,帮他们拧了热毛巾,一人一块捂在脸上缓神。季雨抓下一半毛巾,看着她,好像了然一切,说:“对不起,让你来到了这个城市,我自己却要走了。”
这一句说得她眼睛酸涩,是啊,不能再追了,这条路没有尽头,好像总在盼着他遭遇不幸似的。她摇摇头:“我很喜欢这里,前几天还去看了下楼盘,想奋斗一下买套单身公寓。”
那次散席晚归,她陪着他在路边等出租车,突然下雨了,是那种细密的雨,把头发、眉毛沾湿了一层,风一吹,绵密的雨又吹向别处了。他伸出手掌,为她挡了一挡。路旁还有几株晚桂开着,香味似回忆般沉稳敦厚,她折了一小枝,斜插入他风衣的口袋:“大概以后不会见了,这个当作纪念。”
他想伸手给她一个拥抱,然而出租车到了,邵莹果断而坚决地推他上了车。在后视镜里,他隐约看得到她的身影,大大的衣服,像一只被淋湿翅膀的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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