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4654 发表于 2018-8-16 18:19:56

2018永康老锡匠打磨那一点微光

  在这个手工艺逐渐没落的时代,浙江永康市一个名叫芝英的小镇,却有人因为锡器这一古老而小众的手艺成为亿万富翁。我们关注的并非小概率的财富传奇,而是与此相对应的更多普通手艺人的命运。对手艺人来说,如何凭借自己的技艺过上体面的生活,才是最要紧的。老锡匠章荣富坐在自家门前打磨着锡壶,让它绽放出应有的金属的光亮,他背后就是这个村子里最后的一家打锡作坊。 无康不成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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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永康,带我们寻找传统锡匠的,是当地的一个年轻人。我们坐车从市区前往芝英镇的『锡匠村』,他指着街上的大小宾馆说:『如果你早两天来,宾馆都没得住。前几天永康举办五金博览会,所有宾馆都爆满!』我忽然反应过来――我要寻找的锡器,不也属于五金的范畴吗?于是问道:『那,老锡匠们的锡器应该卖得很好吧?』他摇了摇头:『五金博览会是面向全球的,他们做的那些老古董,连永康人都不用了,哪里拿得出手!』我没再说话,望向车窗外,一条市政宣传标语一闪而过:永康工匠走四方,无康不成乡。
  想象中,“锡匠村”应该到处泛着金属光泽,锤击之声不绝于耳;但眼前这工匠之乡,贴着瓷砖的小楼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四处静悄悄的。我们进入一条小巷,一边是贴着瓷砖的四层楼房,一边是低矮的红砖平房,路边摆着几盆花,路中间躺着一条狗。我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叮咚,叮咚”的锤击声,依声寻去,有大门半开,一个大叔坐在门前,围着围裙,怀抱一只锡壶,左手执壶,右手拿砂纸,几下打磨,锡壶绽放出光亮。
  “叮咚”声是从门里传出来的,看到我们,门口的大叔停下手里的活儿,回头向里面吆喝了一声,锤击声戛然而止,一个70多岁的老爷子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大叔是这家锡器作坊的主人,叫章荣富,今年58岁,打锡46年,那老爷子是他师父,打锡已经整整60年。
  我们跟着章荣富来到作坊的会客室,这里似乎少有人来,只有一张大桌子和两把旧椅子,桌上摆满了各种锡器。
  芝英田地少,靠种田没办法活命,于是芝英人自古以来练就了一身靠手工闯荡江湖的本领,家家能敲铜,户户能打锡,男孩十三四岁就开始跟着长辈挑着货担外出谋生。章荣富刚读完小学就随父亲外出打锡,学艺3年,15岁就开了自己的锡匠铺。金华地区有用锡器做嫁妆的传统,章荣富的铺子主要靠打嫁妆支撑,此外也打制各种锡制生活用品。
  23岁,章荣富自己的婚期将近。按永康风俗,结婚时女方要出锡罐一双、锡烛台一双、锡酒壶一对作为嫁妆,但女方家贫,无力置办,于是章荣富带着徒弟起早摸黑敲了一个多星期,又请来雕花的先生刻字敲画,赶在大婚的前夜,头顶月光送到了新娘家。
  30多年过去,芝英从一个家家户户打铜敲锡的“工匠村”,变成了家家户户有四层小楼却大多无人居住的“空巢村”,章荣富也从一个游走四方的小锡匠,变成了村里最后的老锡匠,唯有当年见证他婚礼的锡器还完好如初,上面写着:园林到日酒初熟,庭户开时月已圆。 与国际接轨的老锡匠
  以前,锡器是永康人的生活必需;如今,现代科技使得绝大部分锡器退出了历史舞台,芝英的锡器作坊绝大部分被现代工厂替代,锡匠大都改行,只剩下一些无法融入流水线的老艺人还在家里做点零活。章荣富打锡几十年,一直是勉强糊口,后来转行做过锡原料生意。他说,村里的首富原来就是老锡匠,改行做锡原料生意,十多年后即资产过亿。但后来章荣富还是重新做回了打锡的老本行,这主要是因为小儿子章吉。
  章吉大学毕业后,决定回永康创业。永康是“五金之都”,自己如何能在众多现代化五金企业中脱颖而出呢?章吉想到了老爸的老手艺。正好章荣富也有捡起老本行的意愿,父与子,在打锡这件事上变得空前默契,只不过,一个看到艺,一个看到利。
  打锡原本是一个小众行业,现在,连永康人自己都不用锡器了,要想在这个细分领域创业成功,必须不断拓展锡器的边界。章吉认为,锡器用来做嫁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决定主打定制化、纯手工的茶器和酒器。章荣富对此则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锡器嫁妆具有一种象征意义,对锡器嫁妆的看重,更多是代表着一种婚姻家庭观念,比如锡夜壶,如今虽然没了实际用途,但永康人备嫁妆时还是习惯打上一只,老一辈锡匠认为打锡夜壶比打锡茶具要体面,很多老人强调,作为嫁妆,房子、车子、票子都可以不要,但锡夜壶必须带着走。
  章荣富原本并不接受儿子的那一套新理论,没想到章吉自己设计了一套锡器茶具,刚把设计图放到网上,就接了几十个订单,比自己以前挑着货担走村串巷打一年锡的收获还多。章吉经常设计出一些样式稀奇古怪的锡器让老爸制作,希望让他的审美“与时代和国际接轨”,但这完全不对章荣富的胃口,他除了学会了书法,其他的一概拒绝。“我就是个锡匠,你让我懂审美,还要我会设计,到头来我反而不会打锡了。”章荣富还是希望做个传统的锡匠,但他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儿子带来的“?F代压力”:“锡器光滑亮泽不是很好看么?搞不懂现代人是什么审美观,硬要把好好的锡器用锤子敲得千疮百孔,做的人费劲,买的人费钱!”
  在章荣富年轻的时代,锡器是以光洁为美的,最多请师傅在上面刻几行字或者敲几幅图案。以前,章荣富打的锡器是一种实用器,主要在金华一带流传;如今,手工变成了一种时尚,他做的“现代锡器”被儿子通过网络销售到全国甚至世界各地,绝大部分是作为摆件。章荣富意识到,打锡这个行当的玩法已经变了,于是把自家作坊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小儿子,自己则安心做一个锡匠。
  章荣富的大儿子章成更像父亲,老实稳重,他也得到了父亲的倾心传授,每天就闭门在家打锡。章荣富觉得,儿子老待在自己身边没办法成长,但如今的世界已经变了,以前锡匠要挑着货担四处游方,现在做好锡器,只要拍几张照片放到网上,自然有客户找上门来。章荣富看着大儿子,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又挑不出毛病,只能暗自嘀咕:“我12岁就跟着父亲外出打锡了,15岁就在外面开了自己的锡铺!”   『五金之都』
  永康是全国闻名的『五金之都』,永康锡雕(本地俗称『打?J』)是永康十大传统五金手工技艺之一,2008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永康锡雕始于五代,已有一千多年历史。20世纪80年代末,永康从事小五金手工技艺的有4万多人,以打铜、打铁、『打?J』的居多,锡雕产品达200余种,还出现了以芝英镇岘口村、小派溪村(芝英六村自然村)、?结村、方岩镇后浅村、古山镇寺下胡村为代表的永康锡雕专业村,锡雕技艺盛极一时。 锡匠与锡商
  章荣富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有明确的分工:小儿子章吉做锡商,驻守在永康市区;大儿子章成做锡匠,和自己一起在芝英守着家族作坊。
  为了教章成打几款传统的永康锡器造型,章荣富把自己当年给妻子打的嫁妆搬到了作坊里。父子俩拎着老锡器在小巷穿过,看到一户人家的墙壁上有一幅名为《插秧》的宣传画,章荣富觉得有点感伤:这里是农村,却早就不种田了,如今孩子们还要通过这些壁画来了解怎么插秧。章荣富说,将来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孙子通过章吉画的那些设计图来了解打锡。
  打锡是一项辛苦的工作,每天与噪音、粉尘、火焰相伴,从12岁开始,这样的生活章荣富已经过了40多年,但现在村里已经找不到几个年轻人愿意接这个班了。年轻人耐不下性子,也嫌老锡脏,章荣富只能请了几个老师傅来支撑锡器作坊。年纪大了,出活难免会慢一些,老艺人穿着围裙、抱着锡壶细细打磨,就像老太太在纳鞋底,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以前是没人愿意请这样的老师傅上门打锡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师傅们只要坐在家里慢工出细活就行了,喜欢手工锡器的人甚至会不远万里登门订货。
  如今章家还保持着老传统,挂着祖宗牌位,供奉着财神,章荣富每天都要更换财神爷前面的那对红蜡烛,上一炷香,他觉得,只要供奉祖宗和财神爷的传统还在,他就能靠打锡的手艺挣饭吃――“点蜡烛时,总得要用到锡烛台吧!”
  芝英出过靠打铜刻锡发达的亿万富翁,章荣富凭借打锡也能轻松地年入百万。他并不掩饰自家的财富,脖子上缠着玉石项链,手上绕着红木手串,但老习惯还是没改:每天都要回家吃饭,喜欢和邻居们喝点小酒,酒壶还是用结婚时打的老锡壶,但锡酒杯变成了新式样。
  章荣富年轻时挑着货箱走南闯北,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回家乡盖一栋平房,开一个打锡作坊,和全村的锡匠比拼手艺。如今,他花3年时间就盖起了四层楼房,还专门买下地皮建起了打锡作坊,但这作坊却成为“锡匠村”硕果仅存的一座,他也找不到能和他比拼手艺的锡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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